桑朵立即直起身,指向角落裡的林雙,“奴婢撿到了一隻金钗,在她手裡!”
沈良時搶先從袖間拿出那隻金钗,道:“在本宮這兒,是這隻吧?”
裕妃道:“這隻钗子跟貴妃娘娘頭上的一模一樣,還請娘娘給個解釋。”
沈良時道:“沒什麼好解釋的,本宮這對钗子三年前就丢失了一隻,不知為何會出現在她手中。”
裕妃跟聲道:“究竟是三年前丢失,還是今日遺落在下毒之地,亦或是娘娘想收買這名宮女,猶未可知啊……”
沈良時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道:“裕妃,本宮得罪過你嗎?為何你今日一直盯着本宮不放?”
裕妃随即向皇帝福身,話卻是對着沈良時說的,“臣妾是捉拿賊人心切,言語中多有冒犯,請貴妃娘娘多多包涵。”
沈良時道:“若是本宮所為,為何還要讓我宮中人帶她進渭甯别館,何不直接帶走暗中處置了?”
葭嫔走上前來,“或許娘娘就是想借着陛下處置渭甯别館伺候宮人的名義,将她殺人滅口也不無可能,否則為何抓到人了卻不即刻禀報,再者今日事發,是您一力封鎖渭甯别館,怎麼别人都沒跑出去,就她跑出去還告了您的狀?”
她提起衣擺跪下,對皇帝慨然道:“陛下,嫔妾大膽猜測,貴妃下毒謀害皇後娘娘被宮女撞見,收買她保密此事,後又借封鎖渭甯别館私放她逃走,若是逃跑成功,興許她就會暗中殺害這名宮女,若是不成功更可以直接斷定她有嫌疑将她杖殺!”
沈良時辯無可辯,垂首跪立。
皇帝隻能看到她滿頭的朱翠,沉吟半晌道:“貴妃,你還有要為自己辯解的嗎?”
沈良時心中莫名厭煩,這樣的場景,自從蕭承錦登基來不是三五次,每一次他都這般高高在上地質問她,這個世界上除了親人,最應該相信她的人坐在冰冷的位置上,可以為了任何事情,審視她、懷疑她、逼問她、斥責她。
明明自年少相識,卻總是這般疑心重重。
沈良時緩緩俯下身一拜,無甚波瀾道:“太醫所鑒,湯中無毒。”
沉默在殿中蔓延開。
襄妃咳嗽了兩聲,緩步上前,柔柔一拜,道:“陛下,這殿中又是熏香又是血腥氣,臣妾聞着實在身體不适,能否先行告退?”
皇帝從沈良時身上移開視線,問道:“今日點的什麼香?”
王睬道:“回陛下,是翠點玉蘭。”
“朕記得往年中秋都是點丹桂香,為何今年換了?”
見皇帝招手,點香閣的宮人上前跪下道:“回陛下,本來是要點的,是劉公公讓奴才們換的。”
不多時,兩名侍衛擡着一副擔架進來,上面蓋着一張白布。
“陛下,點香閣副總管劉公公被人缢死于湖邊。”
白布掀開,一名四十上下的太監瞪眼伸舌,頸間還有一道勒痕。
侍衛手中捧着一隻纏花金钗呈上,“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個。”
那隻金钗與沈良時手中拿的、頭上戴的一模一樣。
第三隻金钗。
與此同時,太醫再一次上前問道:“敢問王公公,今日殿中點的可是蘭香?”
王睬颔首稱是。
“陛下,微臣知道了,皇後娘娘所食湯中無毒,但加了一味錢薇,此藥單獨服用有滋補之效,與半夏汀藥性也并不想沖,但一旦遇到蘭花蘭草等,三者相撞性烈有害,有堕胎的功效,這才導緻娘娘小産。”
“昭禧貴妃。”皇帝手中捏着那隻金钗,面沉如水,又看向晏嫣然,“晏貴妃,朕記得這樣的钗子,朕賞賜過你們一人一對。”
晏嫣然坦然道:“是,不過臣妾那對早就丢了。”
許是她的态度激怒了皇帝,他将手中金钗扔到兩人中間,怒道:“你們給朕一個解釋!”
二人雙雙伏低身子。
多壽急得團團轉,“林雙姐你想想辦法啊,萬一陛下真對娘娘怎麼樣呢!”
林雙抄手倚在柱上,道:“眼下還不是最壞的。”
多壽不明所以,道:“這還不夠壞,那還要怎麼樣?”
她雙眸落在裕妃和襄妃身上,默不作聲。
“好,你二人都不說,那你二人就一起受罰吧,來人!傳朕旨意——”
“陛下!”晏嫣然蓦地起身,奪過兩隻步金钗,道:“當年您分别賜給臣妾與姐姐一對钗子,兩對看上去一模一樣,但是您給臣妾的那對摔過,上面的東珠都有劃痕,陛下請看!”
王睬從她手中接過,呈給皇帝,隻見那成對的金钗上鑲嵌着碩大東珠,珠面不甚平滑,有好幾道明顯劃痕。
皇帝擡眼看她,“所以呢?”
晏嫣然俯身長拜,不卑不亢道:“此事與昭禧貴妃無關,幕後之人沖臣妾而來,不必殃及昭禧貴妃,要關就關臣妾一人。”
她話一頓,回頭看了眼裕妃和襄妃,又繼續道:“但臣妾不服,還請陛下明察秋毫,還臣妾清白!”
沈良時難以置信地看向她,見她伏着身子不願起來,低聲喝道:“晏嫣然,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冷笑一聲,将兩隻钗子扔到地上,東珠崩掉,砸在地磚上發出好幾聲脆響,滴溜溜滾到二人膝前。
“貴妃晏氏,謀害皇嗣,德行有虧,即日起幽禁于露藻宮,無召不得出。”
侍衛進殿來想架起她往外走,卻被她起身一把拂開。
沈良時跟着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臂,低聲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晏嫣然隻笑,道:“你欠我一次人情。”
任憑沈良時如何追問她都不再回答,隻由侍衛帶着她離去。
林雙瞥了一眼被帶走的晏嫣然,注意力依舊放到裕妃二人身上——隻見裕妃臉色一瞬難辨地對桑朵使了一個眼色,後者猶豫起來。
林雙心中一緊,立即一推身側的追月。
幾乎一息間,桑朵就下定決心般起身往殿中三足鼎爐上撞去,殿中妃嫔驚慌失措起來,暗中不知是誰伸出手來在沈良時後背一推。
這一幕在上頭的皇帝看來就像是她惱怒不已地去推桑朵。
此時追月想去攔住桑朵已經來不及了,殿中也更沒人會去扶她。
“沈良時——”
沈良時心神一斂,顧不上自己是否要跌倒,一手伸出拽住桑朵的後領,一手已經墊在她額頭上。
兩人齊齊向三足鼎爐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