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門口。
宋景旭親自站在門口迎接長公主攆轎,“長姐怎麼這麼久,害得本王好等。”
“你這孩子越發沒規矩,”秦淑華柳眉倒豎,丹蔻如血的指尖幾乎戳破宋景旭的眉心,“孽障,你真是越發不懂規矩了。你等長公主殿下是應該的,怎麼還當着殿下面抱怨起來呢?”
宋景旭踉跄地後退了幾步,小心翼翼地躲在宋子雲身後,掀起一陣寒風将秦淑華身上那股子鳳仙花汁混着檀香高的甜腥香氣刮了過來,宋子雲不喜這般刺鼻的香氣,微微皺眉,宋子雲說道,“太妃别責怪秦王,他與我說笑呢。”
秦淑華剛想拿起手中纏了又纏的瑪瑙佛珠砸在宋景旭身上,聽見宋子雲這般說隻好作罷。
宋景旭松了口氣還似孩子似地吐了吐舌頭,他扭頭目光落在宋子雲身後,“這位是?”
宋子雲說道,“這位是今年秋闱學子白暮非。”
宋景旭捏着白玉貔貅的手指一頓,探究的眸光恰刺在白暮非的臉上,目光快速地掃過他身上這件寬大的長衫,嘴角擡起來贊賞道,“長姐身邊的人怎麼都這般俊逸。”
白暮非朝着宋景旭行禮,“拜見秦王殿下。”
“長姐的人豈能向我行禮,快快免禮。暮非兄,裡面請,今日照顧不周多有怠慢。”
秦淑華一路引着宋子雲踏入長廊往聽雨堂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丫鬟奴仆進進出出,宋子雲問道,“太妃今日是宴請賓客?本宮來豈不是叨擾了?”
“今日本就宴請殿下,哪裡來的叨擾?”
“宴請我?本宮還以為今日隻是我們家宴呢。”宋子雲回頭看向宋景旭,目光裡多有了一絲詢問,宋景旭緊趕了幾步,“确是家宴,隻是本王有幾位小友想要結識長姐,若是長姐覺得不便,大可坐在聽雨堂内不見客,本王讓他們回去便是。”
宋子雲道,“既然來了秦王府邸,豈能閉門不見呢?”
宋景旭聽到宋子雲如此回答,喜笑顔開,越發親切地挽着她的手臂。
幾人未進聽雨堂便聽見了那潺潺流水,中秋家宴那日宋子雲酒酣耳熱踏入聽雨堂之時天已黑,如今白日來到這又是一番别樣滋味。
珠簾卷起三折,原本亭後石隙湧出的泉水并沒有夜晚那般激流勇進,反倒是流暢細緻,所到之處皆是青苔,剛剛下過的白雪落在青苔之上,形成條條小徑。既有雪景又有高山流水,半空之中升起騰騰水霧,宋子雲又一次宛若踏入仙境。
才一進入聽雨堂,秦淑華雙膝并攏彎曲忽地對宋子雲行跪拜之禮,可膝蓋還沒跪在地上便被宋子雲雙手攙住,“太妃這是何意?好端端行此大禮作甚?”
“我替我兒向殿下賠罪。”
宋子雲面色漸漸冷了下來,“太妃不必如此。此事已經揭過去,本宮也已經罰過秦王,況且朝堂之事後宮還是少參與為妙,太妃,你覺得呢?”
秦淑華尴尬地看了看宋子雲,見她臉上并無喜怒之色,一時也吃不準她的意思,隻能點點頭,“妾隻是覺得殿下待秦王好,可他出了差錯,妾也有責任。”
“秦王已經長大了,他若是犯了錯自有陛下責罰,無須太妃過于操勞。”
宋子雲的聲音清冷疏離,秦淑華擡頭之時隻能窺見她的深瞳,隻一眼便被這皇室之氣所震懾住,同是皇室之人,年紀輕輕的宋子雲貴不可言,秦淑華卻自然地覺得低人一等,她咬了咬牙,“殿下說的是,妾謹遵教誨。”
宋子雲雙手奉起秦淑華,眉似遠山含黛好比煙岚昳麗,鳳眸流轉宛若琉璃,笑容凝在嘴邊,“如此便好。”
“拜見長公主殿下。”
聽雨堂的門簾被一人掀開,那人唇紅齒白生得俊俏,尤其是一雙眸子秋色粼粼自帶風情,宋子雲覺得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在下高莫奇。”
宋子雲這才想起這人,“你不是在我府上待着,怎麼好好地來秦王府呢?”
高莫奇說道,“秦王心急,得知我還未開始替殿下診脈,便一個勁地催促我。可殿下你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好不容易得知您來了秦王這兒,當然得過來,不然秦王還真以為我在插科打诨,不好好醫治殿下呢。”
她拉着秦淑華衣袖,“太妃瞧這是秦王給我選的郎中,要治好我的失憶症。秦王真是本宮的好弟弟,得知我的病真是比我還着急。”
宋景旭說道,“這都是弟弟應該做的。”
秦淑華露出滿意的笑,“如此便是殿下不對了,既然找了郎中就得快點診治,我等都希望殿下趕緊恢複記憶輔佐陛下。”
“太妃說得在理。”
秦淑華站起身來對高莫奇說,“既然要診病不如就在此處先替殿下把把脈,我等就不在此處叨擾殿下歇息片刻。”
聽雨堂内隻剩下高莫奇與宋子雲二人,高莫奇不過二十出頭初出牛犢,不像秦淑華等人心中畏懼宋子雲的威嚴,他站立在宋子雲身側也不下跪也不行禮,那雙桃花眼眨巴眨巴直視宋子雲。
“你為何這麼看本宮?”
“殿下有所不知,醫者講究望聞問切,下官是在‘望’殿下。”
高莫奇像是冬日夜黑風高躲在不遠處靜靜等待羊群裡落單羔羊的狼王,目光冷靜卻帶着侵略性,可這樣的眼神并沒有帶給高莫奇多少便宜,而是換來宋子雲冷冷地問,“請問高大人望好了嗎?”
“自然。”
宋子雲隻覺擱在案上的手腕處被蒙上一層薄紗,高莫奇兩指懸在冰蠶絲脈枕上,忽屈三指扣住寸關尺,聽雨堂中隻剩下潺潺泉水流過小徑之音。
宋子雲問,“可有探出什麼嗎?”
“噓!”
高莫奇這副故作神秘的樣子讓宋子雲鄙夷,她翻了個白眼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心裡卻暗暗較勁,宋子雲隻覺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沉,再繼續下去恐要将她手腕折斷時腕上手指一松,“殿下身體康健,隻是……”
高莫奇袖中掏出一塊白帕細細地擦拭自己的雙手。
“隻是什麼?”
“隻是殿下心思憂慮,怕對失憶症的康複有損害。”
“如此該怎麼辦?”
“殿下莫急,我有辦法,”高莫奇似早有準備從醫箱之中掏出一捆由青布包裹針囊,指腹從針囊腰封處輕輕一抽,一卷針囊緩緩展開平鋪在桌上,内裡插着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下官願為殿下施針治療,不知殿下可敢?”
“敢?”宋子雲說道,“本宮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