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忠烈公為我考慮,可是我并不想領情。”
柳昱堂神色冷峻死死地盯着宋子雲,見她絲毫不動搖,敷衍地行了個禮,“臣告退。”
“首輔大人駕到。”
更漏裡的赤玉砂堪堪流盡,鎏金爐裡沉水香灰忽地一顫,宋子雲的心跳像是被砂石堵住的溪流,漏了半拍。聽雨堂外雨越下越大,宋子雲目光落在簾外,細雨猶如珠簾松松散散地撒在青磚上,仿佛下一瞬,那玄色身影就能從雨中走出來,就像是五年前那個夜晚一樣。
楚墨珣來了?他為何來?
柳昱堂遲疑地停下腳步,默默地垂下眼看向盞中殘茶蕩起細紋,将宋子雲倒映的鳳眸看得一清二楚。
前殿。
玄色官袍浸透雨水後泛出銀鱗光,雨絲觸到紫竹油紙傘骨便自行避讓,楚墨珣目光冷峻一手執傘,一人獨站在秦王府的前院,身後站在一大批身披黑甲的錦衣衛。
宋景旭慌忙迎了出來,“不知楚先生駕到有失遠迎,是本王的不是,快快請進,本王備下薄酒,請楚先生賞光。”
宋景旭上前一步伸手引楚墨珣,卻被他反手擋了回去,楚墨珣朝身後的陸魏林使了個眼色,陸魏林目中無人地瞧了一眼宋景旭,大馬金刀地越過他想要踏入秦王府。
宋景旭嘴角一抽,心道這陸魏林仗着首輔大人做靠山,連他這個王爺也不怵,臉上依舊和顔悅色地說道,“楚先生這是怎麼了?這可是秦王府,府上女眷都在,陸大人這般帶刀入府怕不合适吧。”
陸魏林身材魁梧,向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況且身為錦衣衛,拿的就是這些皇親貴胄,早就見慣不慣,宋景旭這樣的王爺在他眼裡根本不算個事,“錦衣衛奉命拿人,又何不好看的?”
“拿人?”這回輪到宋景旭納悶了,“要拿誰?楚先生,這可是秦王府,就算是錦衣衛也不能這麼辦差吧。”
陸魏林朝天拱手,對着宋景旭毫不客氣地說道,“我朝律例,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尤其還是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的重罪。”
宋景旭眼裡閃過一絲陰郁之色,朝楚墨珣笑道,“不知楚先生拿的是王府中的誰?若是不說清楚,本王也不知該如何配合楚先生。”
楚墨珣幽幽開口,“秦王難道不知道是誰嗎?”
宋景旭邊搖頭邊苦笑道,“陸大人說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這罪對本王來說太大,本王不敢擅領,還請楚先生示意。”
陸魏林一闆一眼,闆正的臉上毫無笑意,“自然是府上最位高權重之人。”
宋景旭說道,“最位高權重之人?你們要拿的人是本王?”
楚墨珣謙謙君子朝宋景旭一拱手,“秦王此言差矣。今日府上最位高權重之人并非是你。”
宋景旭略略思忖,陸魏林可沒有楚墨珣這般好脾氣,他直接問道,“秦王殿下,長公主可在此處?”
“……确在此處。”
“臣拿的就是長公主殿下。”
“長姐?你們要拿長姐?”
宋景旭瞪大眼珠子說道,“楚先生搞錯了吧,長姐身為大淵長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須貪贓枉法?”
陸魏林說道,“長公主犯不犯法拿回去審問便知。”
宋景旭心中如同驚雷,“放肆,長公主也是你能拿的?”
“何人要拿本宮?”
“回殿下的話,是下官。”
宋景旭委屈巴巴地走到她面前,“長姐,你看看錦衣衛也太過分了,什麼事不能好好說,今日這般嚣張到我府上拿你,這若是讓陛下知道了該多心疼你。”
宋子雲溫柔地捏了捏宋景旭的臉頰,“秦王說得對。”
宋景旭嘴角上揚,陰毒的目光看向陸魏林,宋子雲一雙黑墨似地眸子上上下下盯着陸魏林許久,可陸魏林一副怒氣沖沖不為所動的模樣讓宋景旭恨得牙癢癢。
宋子雲說道,“那秦王可不能讓陛下知道今日發生的事哦。”
宋景旭頓覺後背一涼,“……是。”
宋子雲問,“陸大人從昭獄出來後身子骨可好些了?”
陸魏林擡眸看向宋子雲,他的臉上有一條細細的疤是幾年前為了追查刺殺宋良卿刺客時留下的,顯得他的臉尤其面目可憎,可今日他擡頭時臉上一瞬的茫然錯愕,顯得整張臉都扭曲滑稽。
“回殿下的話,好些了。”
“所為何事要拿本宮?”
陸魏林斂起那副兇神惡煞的神情,“請殿下過目。”
宋子雲接過陸魏林呈上來的一本名冊,裡面記錄的時辰和名貴的藥材、絲綢等,宋子雲翻了幾頁就把這名冊丢還給陸魏林。
陸魏林道,“這名單上寫的皆是上月十五日自打殿下遇刺蘇醒過來之後滿朝文武送給殿下的禮盒,不知長公主可還記得?”
“這東西本宮豈會記得?”
宋景旭說道,“這些都是長姐病中百官送去的問候,怎麼到陸大人眼裡,這些就是徇私舞弊的證據了呢?”
陸魏林指着宋景旭說道,“秦王的意思是你要包庇長公主殿下?”
“本王……不是這個意思。”
陸魏林朝着楚墨珣拱手,“大人,屬下有理由懷疑秦王也參與了此等貪贓枉法之案,請大人準許屬下進府搜查,待查獲證據一并交給大人。”
“準。”
宋景旭終于忍不住,“陸魏林,你可知我長姐是何許人?你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竟敢這般小題大做,拿着雞毛當令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