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風?”宋子雲挑開簾縫遠遠望去,從身段分辨的确是祁風,“他怎麼會在此處?還活着嗎?”
宋之的手背拍了拍祁風的側臉,又仔細端詳他,迎風一陣花香彌漫在他鼻尖,“應該是出來時被人被人迷暈,身上錢财都沒了。”
宋子雲問道,“此人看起來高大強壯又會些拳腳功夫,怎麼别人略施小計便能拿下?”
宋之跳上不遠處的老槐樹居高臨下觀察幾眼,一個飛升落到馬車前,他執劍拱手,“殿下,據屬下推測,他從沉香樓走出來時應該是拒絕了腳夫的馬車,想獨自走回内城,結果半路上遭受迷魂藥。”
宋子雲冷哼,“财不露白,他那樣大張旗鼓掏出一千兩點一曲,又膽大妄為地獨自離開,仗着自己有點功夫,自覺不可一世才落得如此下場。”
宋之問,“殿下該如何處置?”
宋子雲搖搖頭“我不認識他,不想多管閑事,走。”
宋之跳上馬車驅馬前行,“是。”
白暮非問道,“你不救他?”
宋子雲反問,“我為何要救他?”
“殿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任憑他躺在此處一夜他很有可能凍死。”
宋子雲掀開簾子,擡起右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白公子既然有好生之德,便自行下車救人,我不會多加幹預。”
白暮非頓時啞然,馬車與祁風并排時寒風蕩起車簾,縫中宋子雲一雙漆黑的眸子冷漠地看向倒在雪中之人。
馬車晃晃悠悠到長公主府時已經過了子時,宋子雲剛沐浴更衣困倦地躺在床上,門栓處發出一聲吱呀的聲音,門口的人輕輕咳嗽一聲。
宋子雲的聲音極為冷淡,“人救回來了?”
宋之答道,“是的已經安頓好了。”
“死不了?”
“人雖然還在昏睡,但性命尚保。”
“辛苦了,去休息吧。”
宋之的腳步并未挪動,黑暗之中宋子雲隐約感覺到宋之那雙墨玉似地眼睛透過門看向自己,她輕笑道,“怎麼?有何想不明白?你是想問明明剛才我不讓你救,為何又讓你折返救這人對吧。”
“殿下的心思卑職确是想不明白。”
“動動腦筋。”
黑暗之中誰都沒有開口說話,不多時宋之沉聲說道,“殿下是覺得這個祁風和白暮非是一夥的,所以故意試探他,若是白暮非真是他同夥肯定會想方設法回去救他。”
“很好。”
宋之又問,“殿下是何時開始懷疑白暮非的?”
“從白暮非當街攔下我馬車開始,我便懷疑此人接近我有所圖,隻是我暫時還沒想到他圖我什麼。”
“殿下英明。”
“看來楚先生擔心的沒錯,自打我失憶後,什麼阿貓阿狗都想在我府上安插人,我不如趁此機會看看清楚這些人究竟是人是鬼,還是披着人皮的鬼。”
想起楚墨珣,宋子雲說不上來是何種情緒,隻覺與他的關系像是剛新釀下的酒,每一日的酒味都有所不同,今日比昨日更濃烈,不知他頭上的傷如何?也不知他如何處理這些沖撞他的學子?更不知他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既然如此,殿下又為何要救這個祁風?”
“白暮非不是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宋子雲黑暗之中聽見一聲隐隐的笑,宋子雲說道,“他既然出了一千兩引起我注意,那我豈能辜負他?”
“需要卑職去調查一下這個祁風嗎?”
“他這般處心積慮花心思接近我,你覺得能查出些什麼來?”
宋之說道,“這倒也是,他可不比高莫奇和丘處真人這般好查。”
宋子雲雙手伸展,如困倦的波斯貓懶洋洋地靠在蒲團之上,這般缱绻的姿态借着微弱昏黃的燈光烙印在雕花窗牖之上,宋之垂下眼,目光隻生硬地看向自己黑色官靴,“殿下,臣這還有一事特來領罰。”
“你且說說你做錯何事?”
“臣奉殿下之命出門之前恰巧見府後小門開了一條縫,臣留了個心眼着信任之人等候在小門口。”
“你的人見着什麼了?”
黑夜寂靜,仿佛他們主仆二人一字一句都被這漆黑一片窺探了去,宋之的聲音更低了,“臣的人看見高莫奇偷偷出府。”
“可知他去了何地?”
“臣的人跟丢了,此人頗為狡猾。”
“高莫奇是秦王推舉給我的郎中,雖然此前在秦王府他于我表了忠心,但我豈能單憑他幾句話便打消心中疑慮?”
“是臣失職。”
“此人詭計多端本就在你我意料之中,無須認錯,下次跟上了便是。”
“臣遵命。”
“另一個呢?”
宋之愣了片刻才明了宋子雲說的是丘處真人,“丘處道長倒是比高莫奇安分不少,每日不是在府上打坐便是在書房讀書。”
“他給本宮的藥你可查過?”
“丘處道長從一開始便認定殿下沒有病,便從未給殿下開過任何藥。反倒是那個高莫奇上蹿下跳,不安分得很。”
“知道了,退下吧。”
在長公主府的另一間客房之内祁風雙唇發紫,凝結着冰霜的唾液像蛛絲般挂在嘴角,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駭人的蠟白色,甚至隐隐泛着青灰,如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死氣,曾經明亮的眼眸此刻覆蓋着一層渾濁的、半透明的冰膜,他的頭發、眉毛、睫毛上都結滿了晶瑩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