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最厭惡的，便是陸刃那種把私人感情混入任務的人——那是錯誤的。

那是錯誤的。烽在心裡重複道。

孟柯沒有讀心術，自然察覺不到烽一秒鐘糾結八百次的心理活動，他緊緊盯着觀察窗，心髒如擂鼓般跳動。

三米、兩米、一米……

視野不斷拉近，孟柯清楚地看到了那些隻存在于遊戲世界中的藥草。

烽對海洋生物隻有基本的了解，這次任務完全是他從負責人那裡截胡來的，因此，面對這些從未見過的植物，并沒有産生類似驚詫的情緒。

但孟柯不同，來之前，他再三确認了遊戲中的植物并不存在于現實世界，但它們現在的确明晃晃地擺在眼前。

烽按照孟柯所說的将不同的植物避開根系割下，正要返回潛水艇時，意外突生。

一個小小的漩渦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烽的身後，一開始隻有巴掌大小，後面逐漸擴大到半個身子那麼大。

“危險！”孟柯的聲音通過耳麥傳入烽耳中，與此同時，烽也注意到了迫近的危險。

多次死裡逃生的經曆讓烽即使在生死攸關之際也絲毫不慌亂，他一手解開了腰間的繩索，往後發射，繩索被勾到了潛水艇上，另一手則打開了小型推進器，抵抗着漩渦的吸力。

孟柯看見他的動作，操作着潛水艇盡可能快地向後退，直到遠離漩渦，他才打開艙門，放烽進來。

“你沒事吧？”孟柯将潛水艇調回了全自動模式，設置返航，試圖去扶剛剛脫險的烽。

雖然很想與孟柯肢體接觸，但烽卻不願讓濕淋淋的自己弄髒了孟柯，于是退後一步避開了孟柯的動作。

他關心我。烽回想不久前孟柯急切的喊聲，面罩下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愉悅的微笑，語氣卻聽不出異樣：“我沒事。”

“你要的東西。”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把它們放到了儲藏箱中。

孟柯點點頭：“辛苦你了。”

氣氛再次冷了下來。烽暗恨自己的嘴笨，一旦不模仿陸刃，他竟然找不出話題和孟柯聊。

上岸後，他們短時間内不會再有交集。

“再見。”臨别前，烽突然說道，倒是讓孟柯有些驚訝。

他一直以為烽不太喜歡自己。

孟柯笑了：“再見，今天謝謝你。”

這一笑，宛如冰雪初融，一下子讓烽看呆了：“不…不用。”

他一結巴，好不容易維持着的冷峻氣質瞬間瓦解：“我該走了。”說完，他急匆匆地邁開了腳步，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孟柯搖搖頭：真是個怪人。

他掏出手機，查看陳書靈不久前發來的消息。

[書靈：孟哥，我和玲奈找到你要的東西啦！放在實驗室喽。]

到了2組所在的區域，他卻在刷卡門前站了好幾秒。

工作卡不見了。

孟柯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最後隻能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退到一旁臨時申請通行權限。

十分鐘後，他才終于拿到臨時卡，進入了實驗室。

他并不知道，就在半個小時前——

實驗室系統管理員剛剛抵達辦公室，還沒坐熱椅子就捂着肚子痛得直皺眉：“完了，我難道吃壞肚子了？也沒吃什麼啊……”

他本想撥電話讓朋友送藥來，結果下一秒，一道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幫你暫時看一下系統？”

管理員勉強擡頭，一片模糊的視線中依稀辨認出熟悉的服飾：“是……莫裡森博士啊，那麻煩你了……”

話音未落，他已扶着桌角沖出了辦公室。

在他身後，站在系統終端前的青年扯掉了那條讨厭的綠色領巾，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回到現在，青年操作着系統中，本該被鎖掉的工作卡，赫然還保留着原本的通行權限！

孟柯端詳着手中的藥材，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無法完全複刻遊戲中的制藥方式，幸好沃特的藥方中提到了另一種簡單粗暴的方法——即将藥汁提取出來熬煮，效果比不上儀器，但聊勝于無。

深水葵的觸須、百葉藻的葉片……

姑且算是成功了吧？

孟柯看着眼前深綠色的粘稠液體，沉默了一秒。

明明遊戲中看起來很正常的藥劑，為什麼被他搞得像是在煉制魔藥？

搖了搖頭，孟柯取過手術刀，謹慎地在自己的手指上劃出一道口子，擠出的血珠滴落在藥劑中。

孟柯屏住呼吸等待着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漫長得像是幾個世紀，藥劑并沒有如想象中一樣變色。

“唉。”說不上失望與否，孟柯将自己制造出的狼藉收拾幹淨，前往人魚所在的水箱。

“扣扣。”孟柯敲了下門，刷卡進門，昏昏欲睡的伊凡瞬間驚醒：“誰？”

“是我。”孟柯走到水箱前，紅發的人魚仍沉睡着，表情并不痛苦。隻是，他尾鱗上的黑色部分又擴散了一些。

伊凡漲紅了臉，欲哭無淚：“孟組長，我…我不是故意睡着的。”壯得像頭熊的俄裔青年“刷”地一下站起來，差點掀翻椅子。他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觀察孟柯的臉色。

自己有那麼吓人嗎？孟柯有些無奈地想。

“沒事。”孟柯放緩了語氣，“你待在這邊待了一整晚了，回去休息，這裡我來就好。”

伊凡一開始還想要留下來陪着孟柯，奈何本來前幾天就為了趕報告熬了幾個大夜，說話間連打好幾個哈欠，這才作罷。

“孟組長，有事…哈欠…一定要叫我啊！”伊凡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孟柯眨了眨眼，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自己呢。

希望能有用。孟柯看了眼手中的藥劑，随後目光轉回到人魚身上。

為了防止人魚出現不良反應，孟柯先是隻加了一點。十分鐘後沒有異常，他再繼續加大劑量，如此少量多次地重複數十次，孟柯離開操作台，再次觀察人魚的尾巴，目光一凝——

黑鱗褪去了部分。

“咿——”在人耳聽來顯得刺耳的尖嘯聲引起了孟柯的注意，他擡頭望去，對上了一雙本該緊閉着的眼睛。

人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