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那隻屬于她的二十分鐘播音時間。

就這麼熬了将近一個月。

一中第二次月考，定在了下周周四、周五。

周六下午。

因為上午的輔導班嚴重拖堂，嚴甯中飯，隻來得及在面包房随便買了一個三明治，路上吃完後，她便背着滿滿一書包的作業，直接去了對門302。

即便每回來，嚴甯都是十分認真。

但，趙老師還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疲倦，所以從上兩周開始，就沒再給她留課外作業，而是上課後出一些題，等她做完之後，再直接講解。

今天也是這樣。

留好物理題後，趙老師回了房間去休息。

安靜的午後，客廳裡隻剩下嚴甯，還有比她早到，現在一如既往坐在她對面的路琛。

這回的題目不多，嚴甯沒一會兒就寫完了。

趁着趙老師還沒出來，她又抓緊時間，從書包裡，拿出了兩張沒寫的數學卷子，是晚上的輔導班要講的。

然而，她從筆袋裡，拿一根筆的功夫。

桌子上的卷子，就突然被人抽走。

嚴甯蹙眉，擡眸。

就見，對面，那人掃了一遍手上的卷子，問她：

“這麼多？你今天都要寫完嗎？”

“對。”

嚴甯點了下頭。

因為近來的繁忙，這幾周來，即便路琛都一直在，她和他，也基本上是零交流。

而現在，時間的緊迫，再加上身體和頭腦的隐隐倦意，更是讓她不想再多說些什麼。

嚴甯從椅子上微微起身，伸手，想要從他手裡拿回自己的卷子。

路琛往後躲了一下，沒給。

嚴甯抿唇，隻看着那兩張紙，起身，身體前傾，再去拿。

對面的路琛，雖仍坐在位置上，但借由體型優勢，胳膊随便往上一擡，手裡的卷子，就到了她夠不到的地方。

以為他又在逗人。

嚴甯有些急了。

“路琛！”

她不自覺地稍提高了音量，喊了他一聲，“我真的沒時間了，你快還給我！”

路琛聞言，卻忽而笑了下。

嚴甯正不明所以，就聽他開口道：

“還是第一次，聽你叫我的名字。”

“就是後面接的話不太好，你應該說——”

路琛一雙黑眸看過來，輕晃了兩下手上的卷紙，嚴甯也回看向他，這才發現，他眸底認真，沒有半點戲弄的意思：

“‘路琛，幫幫忙’。”

以為他的意思，是要幫她代寫。

知道對方是好意。

嚴甯歎口氣，坐回位置上，解釋：

“不用，訓練營的老師上課會随機提問，而且，我也不想糊弄了事。”

沒想到，路琛搖頭，同時順勢把卷子放了下來：

“我幫你的方式更高級一點——

這些都是些類型題和相應的變體題，沒有什麼必要，全都寫一遍，我挑出幾道，你來自己寫，剩下的，我幫你完成，這樣，可行嗎？”

嚴甯一怔。

沒等她答話，他又語速頗快接着道：

“我寫題的速度，你也是知道的，這些對我小菜一碟。你就當我是太無聊了，想找些有意義的事來做。”

“既然勞逸結合，才能發揮學習最大效率，那麼偶爾動用一下外援，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

一連串的道理砸下來，路琛絲毫沒給嚴甯反駁的機會。

但她還是猶豫，“可是……”

就見他眉目清朗，帶了些笑，“沒什麼可是的，我自願的。”

長久疲憊的大腦，在這一刻短了路。

嚴甯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這時候，路琛又幫她做出了決定——

他一擡手，把她前面的那本練習冊立了起來。

然後，他食指放在嘴邊，低聲道：

“噓——睡一會兒吧。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剩下的，放心交給我。”

或許是因為午後悠長，困倦上湧。

或許是他幫忙豎起來的書，給了她一點莫名的安全感。

又或者，是這些天的奮力奔跑下來，她早就不知不覺中到了極限，真的需要一個契機，好好休息一下。

嚴甯到底聽了路琛的話，松懈下了精神。

她趴在桌上，閉上眼，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一覺睡到自然醒，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小時。

手臂被枕得微微發麻，耳邊有筆尖劃在紙上的細微摩擦聲。

久違的安穩午覺，讓嚴甯神清氣爽，甚至生出了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隻是思緒回籠，想起身處何地後。

她還是猛然坐起，心虛了一瞬：

“趙老師……”

“放心，還沒來。”

少年熟悉的聲音令人安心，同時修長的手，帶了那兩張卷紙，輕輕放到她面前。

嚴甯垂頭去看。

卷子上，筆迹全都是鉛筆寫的，除去幾道題号上做了标記的題外，其餘每一道，不僅寫上了答案，還在旁邊寫了簡要步驟。

“借用了一下這個。”

一根自動鉛筆，被遞到了她的筆袋旁邊。

是了。

鉛筆字迹好擦除。

可他每回來，除了黑色簽字筆，哪兒帶過什麼别的文具？

這樣的細緻妥帖，不由讓嚴甯心念微動。

又聽路琛的聲音繼續道：

“這幾道題，你寫寫看，有什麼問題随時問我。”

嚴甯點頭。

他幫忙挑出來的，都是很典型的題目。

十分鐘左右，嚴甯把這些題做完，就有種把上節課知識點全都串接了一遍的通透感。

卷子一完成，剛好趙老師也來了。

嚴甯再有時間細緻看這兩張卷紙時，已經是晚上的輔導班上課。

略微秃頂的中年男人，拿着三角闆，在黑闆上邊畫輔助線，邊講解題目，教室裡人不算太多，抑揚頓挫、中氣十足的聲音充滿整個空間。

白熾燈光線也格外充足。

嚴甯坐在第一排，垂眸看着卷子上的這道題，微微有些走神。

空白處，鉛筆寫的解題步驟簡潔易懂，在重點旁邊打了三角符号、畫了波浪線，甚至比老師的講解，還更清晰。

而且，字迹工整，沒有平常那般随性灑脫，反倒好像——

有點。

類似。

她的筆迹……

兩節課上完。

輔導班還有一小段時間，留給學生答疑。

嚴甯以前基本是用這些時間，把當天的錯題整理出來，書包側邊裝着剪刀、膠棒，是她用來裁剪卷子，直接粘貼到本子上，省去摘抄時間的。

隻是今天。

嚴甯瞥了一眼旁邊位置上的書包，但卻沒動。

轉而，從桌上拿起筆，開始謄抄題幹……

最後下課時。

那兩張卷子，被疊得整整齊齊的，夾在了嚴甯每天都要用的，墨綠色記事本的尾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