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個熟悉的場景。
江予淮低頭看了看。
行李已經收拾妥當,按照計劃,她将會無聲無息地趁靳舟睡覺的時候離開。
唯一的意外是,躺在床上那個人會在幾分鐘之後清醒過來,然後看見她即将離去的背影。
江予淮的表情沒什麼起伏,也沒打算去改變什麼。
畢竟早就發生的事情,現在再做什麼都是徒勞的。
江予淮随遇而安地站在原地,以第三視角冷靜地觀察着這個房間。
她和靳舟一起共同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
這是一套兩室兩廳,整體面積大概有一百二十平。
客廳當中還有一個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c大學校中心的天鵝湖和情人坡。
作為c大附近唯一一個高檔小區,書香佳苑的綠化覆蓋很高,安保二十四小時輪班,出入需要登記。
與c市平均三十幾層的商品房比起來,這裡的樓層之間的間距很遠,最高的樓層也不過六層,居住時一點都不顯得壓抑。
對于靳舟來說,大概隻算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戶型。
但那時江予淮和江雪梅所住的地方是二環附近的某片城中村,一棟自建房的一樓。
是整個c市所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一年的房租隻需要六千。
一樓的光線不好,c市的氣候濕熱,一年四季裡房間當中都是陰暗潮濕的。
所以——
那裡的生活和這裡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不管是寬敞明亮的房間,還是低調奢華的小區園林,對于江予淮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
如果不是和靳舟在一起,當時的她甚至已經忘了,自己也曾經住過這樣幹淨明亮的大房子。
床上的靳舟還沒有醒來的迹象。
江予淮将行李箱松開,靠在牆上看她。
腦中回憶的卻是很多年前自己從那個規模不大的中介店面裡走出的畫面。
書香佳苑是c大附近最好的小區,租金自然也是十分可觀的。
盡管靳舟從未透露過這筆租金到底是多少,江予淮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付出。
她一直有在課後做兼職,自從和靳舟在一起,更是把自己的時間壓榨利用到了極緻。
每天下課之後在學校裡的小吃街幫忙,包吃飯一天二十塊,包月六百塊。
周末在學校外做家教,兩個小時一百六塊。
沒有找到家教工作的時候就去遊樂場發發傳單,一天也能賺一百塊。
所有的收益加在一起,多的時候能到兩千。
除去固定打給家裡的那筆錢和日常的必要開銷,最後剩下了五百塊錢。
揣着那張銀行卡,江予淮去了學校附近的中介公司。
“你好,我想問問書香佳苑的兩室兩廳月租大概多少?”
有身穿西裝的女店員迎上來:“您好,是要租房嗎?”
江予淮有些窘迫:“……不,我隻是問問。”
女店員隻應了一聲:“您稍等。”
她轉身去拿了一疊報價表,仔仔細細地跟她介紹了各個房型的情況還有價格。
最後江予淮自然哪一間都沒租,但對方并沒表現出半分不耐煩,反倒滿臉笑意把她送了出來。
江予淮很感激女店員的溫柔,沒有對她明顯隻是浪費時間的咨詢白眼相待。
但從店裡出來,站在那個十字路口時,她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
卡裡是辛辛苦苦攢了一個月的五百塊錢,但相比起動辄四千往上的房租,這實在隻能算得上無關緊要的一部分。
江予淮不知道應該怎麼将其拿得出手。
靳舟不會收,這是确定的。
不确定的是自己那可憐的自尊。
想到這裡,江予淮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說到底,她就是因為錢和靳舟在一起的。
這點自尊幾乎毫無意義。
靳舟的家庭很富裕,這一點在方方面面都有所體現。
一開始江予淮就知道。
她隻是沒想過自己會和這樣一個看起來明顯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在一起。
之所以會改變主意,是因為江雪梅突然而來的重病。
手術的費用花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
包括江雪梅攢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攢出來的學費錢,也包括她打兩個月暑假工那點少得可憐的工資。
好在,有驚無險,手術進行的很成功,江雪梅的命保住了。
病情初步穩定之後,後續還需要保持周期性的治療,一次的花費大概是一千元。
可江雪梅的身體不支持她近期再去出攤,家庭的大部分收入便沒了着落。
即便一千元算不上什麼天價,她們也再拿不出來。
更糟的是,那時臨近開學,六千塊的學費也還不知從何說起。
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江予淮瞞着江雪梅去求了親戚。
可江家的情況大多數人都清楚,上一筆貸款才剛還清,轉眼江雪梅又得了重病。
沒有誰會願意把錢投進一個扔塊兒石頭進去都聽不見響聲的無底洞裡。
毫無意外地,江予淮沒有借到錢。
有什麼工作能在幾天之内攢到那麼大一筆錢呢?
江予淮不知道。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中幾天。
最後打通了靳舟的電話。
從那一天起——
江予淮和靳舟的關系變了。
變成了女女朋友。
江予淮沒那麼喜歡,靳舟對這件事有所察覺。
她生澀地摸索着與江予淮相處的界限,在不會讓她感到不适的範圍内做到了最好。
但硬要說的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江予淮都隻當靳舟是個有些特殊的閨蜜。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