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璨這次沒有馬上回答,專心往最後幾個洞裡填好了土,站起來把土踩實。
做完這些她勾了一下嘴角,似乎想笑但沒笑出來。
她沉默了兩個呼吸的時間,終于開了口:“扶桑花啊,其實很不容易發芽的,發芽之後長得平平無奇、一點都不起眼。而且又嬌氣、又怕冷、又愛生病,要拼命地曬太陽才能長得好。
好不容易開了花,偏偏朝生暮落……一朵花費這麼大力氣長大,甚至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可就算這樣,它們還是會開得很高興,熱烈、盛大,火紅火紅的,像我衣服的顔色一樣。”
她說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展示着,繼續道:
“扶桑一旦開花,就會一朵接一朵地開,所以它的花期很長很長;雖然單看一朵花的話它的生命就隻有不到一天,但如果看成一整株花,它的生命就可以一直這麼耀眼下去,就算短暫凋謝了也馬上還會再開。就像有的人就算離開了,也還會回來。”
花璨說到這裡,手指用力絞緊了火紅的衣袖,她努力忍着不讓眼淚從眼眶裡落下來,接着把話說完:
“我想着,她在天地間遊曆的時候,如果想我們了,尋着這片花就能找到回來的路、尋着這顔色就能找到我。
如果她回來找我,我就和她說:她不顧性命找到并且保護了水靈蘊,是一件超級厲害的事,她是神族的大功臣,從來都不是什麼拖後腿的人!”
祝寒煙看着面前盡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悲痛的女孩,找不到合适的話來安慰她。葉晚的猝然離開讓他也十分難過,但花璨與她多年交好,相處的記憶多很多,悲痛也就更多。
他錯開目光,擡起手隔空從稍遠些的飯堂竈台邊取了個木盆來,端着去澄湖裡盛了一盆水回來,動作輕柔地澆在剛剛蓋好了土的小花圃上,又把一些被水流沖得落去了一邊的浮土重新壓實些。
做完這些他重新站直身體,看着這一小片新生的花圃輕聲說:“會開花的,她一定找得到。”
二人又在原地待了一會兒,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而後并肩往回走,誰都沒再說話。
還沒走多遠,在林子邊上遇見了萬俟寰,他身後背着刀、身上還有未消的薄汗,看上去像是剛從刀場回來。
萬俟寰見到有人,慌忙别過頭去飛快地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而後清清嗓子打了聲招呼,他聲音有些沙啞,但花璨和祝寒煙默契地假裝沒聽出來,也打了聲招呼一起往學堂走去。
臨近上課時間,學堂裡的學生幾乎來齊了,但今天大家都很安靜沒什麼說話聲。
三人一進門就看到賀息川趴在葉晚的位置上,頭埋在胳膊彎裡,肩膀一動一動的,而易白虹站在他身邊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眼睛也紅紅的。
花璨和祝寒煙腳步停頓了一下,随即都選擇了分頭回到自己的座位沒去打擾他們。
萬俟寰卻徑直走過去一把把賀息川拎起來,另一隻手同時在他臉上胡亂抹了一通,一邊說着:“别哭,讓她笑話!晚些時候咱們去刀場,我陪你喝兩杯。”
賀息川沒有擡頭,隻是用手捂住了臉,随即虛空假裝着給了萬俟寰一拳,起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易白虹眨着泛紅的雙眼、左搖右擺佯裝輕松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花璨書案上,問她:“你們仨今天怎麼一起來的?你沒被‘迷弟迷妹’們圍堵啊?”
花璨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嫌棄地推了推她,不想讓她坐在自己桌子上。
把人推下去之後又故作誇張地用袖子使勁擦着桌子說:“當然沒有啦,我有‘線人’,昨天線人提前和我說了今天會被圍堵,所以聰明如我,肯定直接避開啦!”
話音剛落,鐘聲敲響,夫子夾着書簡走了進來,衆人都回到自己座位開始上課。
彌漫在屋内的沉重氛圍被暫時沖淡,他們已經學會适當的掩藏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像幼時那樣放任自己沉浸于情緒中無法自拔。
随着年紀的增長、閱曆不斷增加,學堂能教給他們的東西已經越來越有限。現在夫子教得更多的是增強他們的思維深度和對多項信息的整合能力,今天的内容就是用假設的情景為題,要求他們運用現有的資源和自身能力、在對自己不利的突發事件中破除困境。
課堂上學生們的腦子一直高速運轉着,悲傷的情緒就這樣重新被藏回了心底,輕易不會被刻意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