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踉跄支肘坐起,指尖顫撫向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晏照玄慌垂眼睫,喉結滾動間,渴盼終是壓過惶然。
她向他緩緩靠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
酒香氣撲得他指尖顫了下,濕帕悄然墜地,不自覺向她傾去。
“觀祿哥哥…為什麼這樣對風兒…”
易枕清唇間洩出哀聲,一滴晶瑩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
晏照玄如遭雷擊,呼吸一緊迅速後撤,一時如鲠在喉,脊背撞得帷帳亂搖,燭影搖曳下唯餘錯亂鼻息。
他喉間發苦,壓下心頭酸澀,近乎狼狽地将她按回榻中,轉身疾步至窗前。
月色不知何時隐入烏雲後面,濕風裹着雨腥撲面,似有大雨将傾盆而至。
涼氣灌入憋悶胸腔,他閉目輕歎,倏地合窗。
“咔哒”一聲,連同心頭那點蔓延多年的妄念一齊斬斷。
*
細雨斜織,易枕清垂頭耷拉腦站在車轅旁,任羅裳半濕,如何也不上車。
馬夫見她磨蹭不知何時,便自去驿站讨姜茶暖身去。
晏照玄執傘而立,将油布傘撐去她頭頂上空。
“趁早上路,天黑前須抵家。”
“不回!回去又要圈在那女兒牆内……”易枕清聲如蚊蚋卻字字铮然,“我要學舞獅。”
雨勢漸大,水花濺濕晏照玄半肩青衫,雨滴在地面水窪激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師命不可違。況此去廣海府舟車勞頓,少則五十日,多則兩月,”他眉間溝壑愈深,實是拿這丫頭無從下手,“望師妹不要為難于我。”
易枕清眸色一暗。
她一早醒來,便好賴話說盡,見這晏照玄依舊是軟硬不吃,便存了下一劑重藥的心思。
眼睫一顫,她忽奔向檐下漆函,伶俐轉身抽出把紅纓長槍。
槍杆在雨中淩空劃圓,水珠四濺,甩入晏照玄眼底。
她毫不猶豫倒轉長槍,下一瞬竟刺向自己咽喉!
晏照玄眉頭一跳,油傘翻飛間,他已劈手于暴雨中奪下那柄紅纓槍。
紅纓槍收回背後,槍尖卻已刺破她頸間肌膚,沁出一粒血珠。
油布傘落地。
“你瘋了!”
他雙眸冷冽,雨滴敲擊在他濃密眉峰,擊打出一滴滴細小水花。
刹那間,他心中屈意更盛,過往她種種作弄如走馬燈般掠過。
扔他洗淨的衣衫入泥潭,故意踢翻他剛整理的武器道具,最痛是師母靈前,自己那根纏頭白绫亦被她擲入火盆,化作灰屑紛飛……
為何總逼他?
逼他動氣生怒,逼他成不了端方君子。
九歲的他不懂,她為何待他如草芥肆意作踐,卻将秦觀祿捧作天上月。
而今十五歲的他甯作懵懂,也不敢深想,怕在反反複複的嫉恨與猜測中迷失自己,做出連自己都不齒的壞事!
“二師兄肯教了?”
易枕清仰起臉笑,淚珠順着下巴滴進衣領,與脖間的血珠混作一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