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一看見他便什麼也沒問,徑直帶着他去找皇後了。
太子是個孝子,整個坤甯宮的下人都知道,時常出入坤甯宮陪皇後走一走,用頓飯什麼的。
崔鴻煊被領到水閣的時候,皇後正在聽戲。
一曲戲已快唱到頭。
侯在門外的老嬷嬷朝崔鴻煊輕輕見了一禮,然後輕手輕腳走進去附在皇後耳邊說了什麼,皇後側眸朝這邊看來,點了點頭。
老嬷嬷出來請太子進去。
崔鴻煊繃着臉走進去。
皇後慢慢擡起手。
戲終止,穿着戲服的戲子與崔鴻煊擦肩而過的時候,朝他微微拂身。
皇後微微一笑,拍了拍另一邊的椅子:“煊兒,這會兒不是應該在上早朝嗎?怎麼有空過來?”
崔鴻煊在她旁邊坐下,老嬷嬷很快奉上熱茶。
崔鴻煊輕輕點頭,端起茶盞,遲疑了下道:“今日早朝時……父皇吐血昏迷了。”
他說完,特意留意了她的神色變化。
皇後端茶的手微微一頓,随即恢複如常,她低頭喝了一口茶,眉尖瞥了瞥道:“水溫有些高了。”
老嬷嬷道:“老奴下次一定注意。”
老嬷嬷目光掃過屋内伺候的下人,一群人會意,立刻跟着老嬷嬷退了出去。
皇後放下茶盞,這時候似乎才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什麼,道:“請太醫了嗎?”
崔鴻煊道:“請了,林公公說是舊傷複發。”
皇後似乎松了一口氣,勉強的笑道:“那就好,陛下是真龍天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過憂心。”
她的反應有些奇怪。
他身邊的人分明說這些日子母後都有往父皇那邊送點心,這說明母後還是憂心父皇的。
可此刻說起父皇吐血昏迷,母後的反應又如此平靜。
從前父皇每回到貴妃宮裡去,母後總會在坤甯宮裡暗自神傷,然後在他面前強顔歡笑。
崔鴻煊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兒臣聽聞這些日子母後每日都往父皇那裡送點心?”
皇後淡淡一笑:“陛下那邊每日都有人伺候着,本宮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崔鴻煊道:“那父皇吐血與母後……有關嗎?”
皇後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
她騰地站起身,險些打翻了手邊的茶盞。
崔鴻煊眼疾手快将茶盞握住了,裡面的茶水潑出來将他的手背燙得有些發紅。
“煊兒……你沒事吧?”
皇後慌亂地握住他的手,輕輕吹着。
崔鴻煊抽回手:“母後别急,兒臣無礙,回去擦點藥膏就沒事了,隻是……母後能跟兒臣實話實說嗎?”
皇後放下手,神情染上哀傷:“煊兒,母後在你眼裡就這般心狠手辣嗎?”
“……”
崔鴻煊一噎,面容之上浮現出愧疚之色。
“母後,是兒臣的不是……”
皇後垂下眼,視線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你放心,本宮沒對他做什麼,送點心也隻是想盡本宮的職責罷了。”
“母後……”崔鴻煊道:“您對父皇這麼多年一直一往情深,為何忽然就……”
皇後道:“本宮乏了,煊兒你先……”
她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緊接着房門被人踹開。
身形高大的禁軍将門堵了個嚴嚴實實,老嬷嬷也正被人制住了。
崔鴻煊站起身,沉下臉:“放肆!”
走在最前面的禁軍統領兩步上前,恭敬抱拳:“屬下參見太子殿下,隻是我等有皇命在身,請殿下恕罪。”
崔鴻煊心底升上一抹不祥的預感。
“什麼皇命?”
禁軍統領道:“太醫方才診出陛下早朝時吐血并不是體内舊傷未痊愈所緻,而是中毒,宮人在皇後娘娘送來的點心上查出了毒物。”
“你說什麼?”
皇後臉上滿是愕然和不解。
“臣等冒犯了,娘娘。”
說着,他兩指往前一揮,便有兩個禁軍将她制住。
“等等!”
崔鴻煊心亂如麻叫住欲要走的禁軍統領,然而一時之間他也拿不出什麼證據來證明皇後的清白。
禁軍統領公事公辦的道:“還請殿下不要讓我等難做。”
崔鴻煊的目光移到皇後的臉上。
她神情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但是卻咬住唇什麼都沒說。
崔鴻煊總覺得她的反應有些難言的古怪。
皇後伸手拉住他的手,顫抖着唇瓣道:“煊兒,你相信母後嗎?”
崔鴻煊重重回握住她,這雙手在過去他每個生病難熬的夜晚都會一下一下輕輕落在他背上,第二天早上她的手腕酸痛得不行,總是要敷好長一段時間的藥膏。
他鄭重的道:“母後别怕,兒臣一定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的。”
皇後臉上擠出一個苦笑,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你要記得,不論母後還回不回得來,都不要忘記你身上背負的責任,做一個……”
造福百姓愛護妻子的好君王和好丈夫。
剩下的半句她沒說出來。
但過去她已經對他說過許多次了。
他閉着眼睛都能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