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安走到門邊瞧見裡面坐着的人,臉上的笑意有一瞬僵硬。
她怎麼也沒料到太子和阙珏會同時出現在這裡。
阙珏仿若不經意瞥來的一眼分明輕飄飄的,毫無波瀾。
她卻莫名覺得那目光極重極深,重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随即若無其事地走進去,輕輕拂了拂身:“三郎。”
裴寂雪拉着她在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然後含笑望向對面的崔鴻煊。
崔鴻煊的目光正一瞬不瞬落在謝長安身上。
他方才本下意識想逃避,他如今的模樣屬實有些狼狽了。
他今日答應過來本想着應當不會那麼巧遇見她,卻沒想到裴寂雪特意将她喚過來。
但當她出現在他視野的那一刻,他忘記了躲避忘記了别的一切,眼中隻剩下那抹纖瘦的人影。
那是被他放在心底十餘載的人。
裴寂雪眸色微深,笑道:“兩位殿下想必都知道,這位是臣的夫人。”
他又轉向謝長安溫柔介紹道:“這位我便不用介紹了吧,這位是無憂太子。”
謝長安站起身朝兩人快速地拂了拂身,然後便再沒擡過頭。
崔鴻煊眼底的血絲根根分明,他看着裴寂雪的笑,忽然意識到他忽然邀他來府上是什麼用意了。
他是想要他知難而退。
裴寂雪仿佛沒察覺到他的怒意,道:“兩位殿下請,寒舍簡陋,萬望莫怪。”
飯吃到一半,廚房的管事用托盤端着一個青瓷小碗進了花廳。
謝長安這時才擡起了眼。
管事将小碗放到裴寂雪手邊,笑容憨厚的道:“公子,這是晌午夫人專門到小廚房為您熬的,您别看隻有這麼小半碗,要熬這個可不容易,那珍珠魚肉質鮮嫩但體格特别小,挑魚刺夫人都挑了一上午,熬制的時候也時刻得注意火候。”
“稍不注意就會影響口感。”
崔鴻煊手邊的勺子不小心被扒拉到了地上,碎成了碎片。
這聲響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旁邊侍立的下人立即圍上來将桌邊的碎瓷片撿得幹幹淨淨,一片漏網之魚也沒留下。
裴寂雪忍不住揚了揚唇,那笑還未到頂,他伸手端起那小碗端詳:“這是何物?”
乳白的魚肉斬去頭尾挑去骨刺然後搗得軟爛,然後放調料熬煮半個時辰,讓魚的香氣完全出來。
廚房管事還沒來得及回答,謝長安就開口道:“是魚羹。”
謝長安記得她過去身子很弱,而珍珠魚做成的魚羹營養極高,甚至能超過藥物。
她既不喜歡喝藥也不喜歡吃魚,嫌魚腥味太重。
府邸廚房将魚羹熬好後送到了她床邊。
為了讓她吃下去,裴寂雪端過魚羹當着她面吃了好幾碗。
謝長安當時看着他面不改色的模樣還真信了,也吃了兩口,腥得不行。
後來,但凡她吃魚羹。
他一定會陪她吃一碗。
她問他時,他便說他極愛吃魚羹,哄着她說讓她也嘗嘗。
重生後她倒是沒有再注意過他喜歡什麼,不過他們都是一個人,喜好應當是不會産生變化的。
魚羹兩字落下,裴寂雪的笑意漸漸斂起。
他身側的許三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夫人,公子一向不喜腥臊之物,魚肉羊肉雞鴨等……”
謝長安蓦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會?!
他們明明是同一個人,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同?
還是說這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隐情?
阙珏靜看事情發展到了這裡。
崔鴻煊卻是冷笑一聲:“原來三公子不喜歡吃這些菜,那不如多吃些。”
然後他伸手接過下人試菜的筷子快速給裴寂雪手邊的碗裡夾了一堆小山,仔細一看會發現裡面全是雞鴨魚肉等。
裴寂雪想給他添堵,那他又何必手軟。
“……”
裴寂雪終于陰沉下了臉。
吃過飯後,謝長安獨自站在湖邊,雪白的欄杆下是碧綠的湖面,有幾簇荷花在湖中央盛放,還有些小朵些的睡蓮漂浮在水面。
她腦子裡卻還不停回蕩着許三的那句話。
但無論她如何翻來覆去的想,過去的事早已無法追溯。
一個曾經用命保護她,為了讓她吃下魚羹不惜去吃自己最厭惡的食物,這樣的人真的能幹出陷害她全家的事嗎?
當謝長安意識到自己動搖的瞬間,她快速甩了甩頭。
前世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她親眼看到的,她不應該因為重生後的他動搖複仇的信念。
這兩個人說到底,是同一個人。
“你怎麼了?”
一道清冷悱恻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謝長安轉頭,阙珏不知何時走到了她旁邊。
謝長安微微拂身:“太子殿下。”
阙珏轉頭看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道:“近來聽聞你近來境況不太好,可要本宮施以援手?”
謝長安感受到他的觸碰,忍不住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身處他國卻依舊耳聰目明,果然不簡單。”
阙珏手指微蜷,重新垂下。
謝長安目光鎖定在他臉上:“鬥膽問太子殿下一句,這是為何?太子幫我,又希望我回報給您什麼?”
阙珏沉吟片刻:“本宮……尚未想好。”
他隻覺得他該幫幫她,且用這個身份會更方便。
但她終究對這個身份不能信任。
謝長安垂下眼睫,言辭得體,眼底浮現淡淡抗拒的道:“不必,多謝太子好意。”
“如此。”
阙珏輕輕含鄂,表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