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雙親留在他心中的那一片“善”卻如同一條條無形的鎖鍊,将他牢牢的束縛在了這個困境之中,讓他不斷深陷囹圄,難以脫身。
有時甚至會不禁長歎,早知今日下場,當初又何必那般執着。
真是可笑。
“咎由自取!”
“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還能救誰!”
“活該落得如此下場!”
“不識擡舉的東西!”
“......”
“謝大人。”
一聲輕喚在耳畔邊響起,謝鈞澤仿若從夢魇之中突然驚醒般,猛地睜開了雙目,那滿是血渣與傷口的手,就如同一把利鉗一般,瞬間緊緊抓住了那個半蹲在自己身前之人的衣領。
所幸,那人身上暗色的衣領倒是很巧妙地掩蓋了血迹,不至于讓謝鈞澤滿手刺目的紅,太過紮眼。
被揪住衣領的那人也是絲毫不見的慌亂,臉上挂着的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緩緩擡了擡手,輕輕的拍打着緊抓在自己衣領上的那隻血手,就像是安撫一般,語氣不疾不徐,再次出聲輕喚道:“是殿下令奴才前來,向謝大人問安的。”
謝鈞澤好像是還未完全從方才那種痛苦憤恨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半跪在地上微微晃了晃腦袋,眼神中仍殘留着幾分恍惚。
但他還是強撐着,目光慢慢變得尖銳,猶如兩把寒刃直直的盯着眼前那個半跪在自己身前的人。
他沉聲問道:“三殿下?”
隻見那人微微點了點頭。
此人正是三皇子安璟承身邊最為得力的近身太監,福臨。
他低下頭,微微欠了欠身,繼續說道:“三殿下還是心憂大人,特讓奴才前來勸慰大人幾句,大人莫要再像這般繼續消沉下去了。”
謝鈞澤聽聞此言,眸色愈發變得深沉了些,就好像是今夜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片暗沉夜空一般。
他沉默了片刻後,才緩緩松開了那個抓着福臨衣領的手,就這一點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眼神中也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一般,透着無盡的疲憊與滄涼。
福臨垂眸看了一眼謝鈞澤那個滿是瓷渣、鮮血淋漓的手,面上依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也未做任何多餘的舉動,隻是淡淡的繼續說道:“謝大人,您從大盛四萬萬西戎軍最年輕的統領,如今到這鳥不拉屎的邊陲雁丘,或許以後還會再見到戰場上的兄弟紛紛身死,隻能留下自己孤身一人。謝大人,就算您不求權慕利,想必也不想看到曾經那些個生死兄弟無人收屍吧,他們可都是自小就跟着您的呐。”
然而見謝鈞澤依舊是一副緊閉雙唇、仿佛什麼話都不打算說出口的模樣,福臨便也不打算再多做停留,直起身來,擡腳就準備離開。
說起來,這其實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奉命,從大都千裡迢迢趕來尋謝鈞澤了。
每過個大半年,安璟承便會差遣他來找謝鈞澤勸慰一番,可每次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毫無成效可言。
福臨默默搖着頭,在心底歎了口氣,暗自思忖着,今夜恐怕又是要無功而返了。
身後的謝鈞澤依舊靜靜地跪在原地,任由那刺骨的雨水繼續冷冷的砸向自己。隻是不知何時,他眼中原本那抹深沉晦澀的神色,此刻卻漸漸透出了一片意味不明的意思。
“福臨公公。”謝鈞澤沉沉的聲音在這雨幕中響起,打破了周遭的寂靜。
福臨聽聞,腳下的步子頓住,卻并未回身,隻是微微側了側頭,凝神傾聽着後面的動靜。
“我若是願意回大都,三殿下可否安排?”謝鈞澤的語調沉穩,每一個字都透着一絲說不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