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太願意被他想起的回憶在今日突然又出現在腦海中，或無助、或悲傷的畫面走馬燈似的不斷閃過。複雜的情緒在心裡面翻湧，最後化作一抹無奈的苦笑，浮現在嘴角，眉眼間盡是怅然若失的意味。

此時謝鈞澤剛跟府官大人處理完流民的交接，回到這裡就瞧見沈宣逸的這副樣子，不知為何，他感覺今夜的少年顯得格外孤單。

謝鈞澤心中微微一動，不由自主地擡腳朝沈宣逸走去，他微微俯身，聲音低沉而溫和，“少年，夜已深了，你一個人坐在這兒，在想些什麼呢？”

沈宣逸不知是愣神還是怎麼，竟沒有注意到已經走到身前的謝鈞澤，他仰起頭眨了眨眼，澄澈的目光毫無保留地直直對了上去，在月色下還泛着微光。

謝鈞澤微微一愣，沈宣逸立刻低下頭，隻是片刻，再擡起眼對上謝鈞澤目光的時候已經與平時無異了。

“我在想......”他的聲音清脆悅耳，在這寂靜的夜裡更顯清透，“謝小将軍故意留這麼大一個把柄在這，哪個倒黴蛋會稀裡糊塗地往裡跳呢？”

謝鈞澤挑眉，“你怎麼确定這就是個陷阱呢？我本性就是這樣，不在乎什麼規矩法度，要不然也不會被貶了這麼多年不是嗎。”

“哦？”沈宣逸嗤笑一聲，“我看上去像那個範大人嗎？”

“不像呀。”這話問的沒頭沒尾，謝鈞澤答道。

“那你覺得你說這話我能信？”

謝鈞澤搖着頭笑出了聲，“少年啊，别把我想的太複雜，你又不了解我，怎麼知道我幹不出這樣的事呢。”

沈宣逸輕點着頭，雙肘向後一撐，慵懶的靠在石階上，語氣散漫像是在閑聊家常，“聽說少年時候的謝鈞澤行事肆意妄為，哪怕在皇帝面前也是由着性子來做事的，如果是那時候的謝小将軍，确實能幹出這樣的事，但如今的謝統領嘛，卻斷然不會這麼......”說着，他眼中閃過一絲饒有興緻的光亮看向謝鈞澤。

“這麼什麼？”謝鈞澤身子微微前傾，低頭看向沈宣逸，帶着幾分與生俱來的灑脫。

沈宣逸微微仰頭，帶着一道顯而易見的調侃，故意拖長調子，“這麼……蠢。”

“哦？”這一聲尾音輕輕上揚，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宣逸，沈宣逸也擡眸直直看着他，院中恢複了一片短暫的寂靜。

片刻後，謝鈞澤微微調整了下站姿，“你很聰明，知道我在想什麼，知道我要做什麼，甚至可能知道我在謀劃着些什麼，可我對你卻是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沈宣逸挑眉“不久前還拖着重傷來試探我的是誰？”

謝鈞澤輕咳了一聲，“總之，公平起見，你不如也來解答一下我的疑惑？”

“謝小将軍請問，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視情況看盡不盡。”

“......”

“你似乎對流民都很有耐心？為什麼。”

“我明明對鈞澤你最有耐心。”沈宣逸笑着回道。

謝鈞澤回想了一下，竟然肯定似的點點頭道“沒錯，為什麼呢？”

“簡單，因為我對你有所圖。”

沈宣逸想了想，不打算再聊這個話題，又轉回流民身上道“戰事不停，百姓永遠沒有家，天下流民何其多，憑誰都救不完。”他微微擡起頭，目光望向前方，那裡是流民們暫居的營帳。

謝鈞澤沒有插話，靜靜的等着他繼續說，過了好半晌，沈宣逸道“景順二年，大旱、大饑；德治二年，大旱、大饑，人相食；福祐七年，大旱、大饑；宗定五年，大旱、大饑；武曆三年，大旱、大饑，人相食......”

“近三百年來所記載的朝代不下幾十，戰亂不斷卻也不是沒有平靜安定的時候，可對于老百姓來說，不論戰亂還是安定，日子永遠都是艱苦難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