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鈞澤雙膝跪地行禮,額頭觸地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殿内格外清晰。他垂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靜候崇文帝的旨意。一時間,殿内隻有燭火的“噼啪”聲和紙張的翻動聲在嘩嘩作響。
崇文帝并未擡眼去看謝鈞澤,目光依舊放在手中那份折子上,似乎在權衡着什麼,又似乎在斟酌着措辭。良久,他才輕輕開口,聲音雖淡,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先說說磐陽怎麼樣吧。”
謝鈞澤微微頓了頓,胸腔中氣息沉穩,有條不紊地整理着思緒。“回禀陛下。”謝鈞澤的聲音洪亮且極具穿透力,在肅穆的宣武殿内回蕩。他微微擡起頭平視前方,“磐陽關之戰進行得頗為艱難,西戎軍将士傷亡慘重,以極慘烈的代價和微弱的優勢最終将艾力的匈奴大軍全部包圍,敗降的俘虜我已經全部帶回大都了,現全部關押于大都俘虜營。”
崇文帝聽聞謝鈞澤所言,手上動作一頓,緩緩放下手中的折子。他擡眸,直直看向跪在殿中的謝鈞澤。良久後,才薄唇輕啟,聲音雖高,卻帶着些帝王少許的關照,“朕聽說你在磐陽可是受了重傷?如今可好了?”
話音落下,燭火的“噼啪”聲此刻顯得格外清晰。謝鈞澤跪在地上,聽到這話,心下也沒什麼意外,表面功夫,皇帝也是得要做的。
“是,戰場之事本沒有萬無一失,臣又僥幸撿回一條命。”謝鈞澤說完擡眸看向崇文帝,從對方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情緒,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回來路上可發生了什麼。”
謝鈞澤從容的回道“回陛下,臣等在回大都的路上,遇到了一大批由北方逃難而來的流民,臣擔心若任由他們四處哄亂會引發諸多事端,于是擅作主張,命人将這批流民帶去了磐陽關。如此一來,既可以解決這些流民的生計問題,讓他們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也能充實這次磐陽關一戰損耗的兵力,進一步加強磐陽的城防,抵禦外敵。”
“是嗎!”崇文帝擡起手中的折子“啪”的一聲甩到了他面前,裡面的内容展露無遺,正是參謝鈞澤私自将流民充入西戎軍之事,“幾萬的流民沒有朕的允許你就敢私自調到西戎軍裡去,謝鈞澤你好大的膽子!”
謝鈞澤神色平靜,不慌不忙地俯身,将折子一頁一頁疊好,沒有絲毫的慌亂與急躁。随後又恭敬的把疊好的折子放在正前方的地闆上。
接着他微微擡頭平視對上崇文帝的目光,不緊不慢的答道“臣在離開大都前調了駐守平疆的西戎十萬大軍,可在關鍵時刻薛玄派人告訴我戚韋钊接到太子口谕将他們攔了下來,不知這道口谕陛下是否知情。”
崇文帝淡淡的擺了擺手,兩側侍奉的宮人見狀,立刻會意,紛紛低頭,腳步匆匆卻又悄無聲息地出了大殿,待殿門緩緩合上後,殿内隻剩下崇文帝與謝鈞澤二人。
“哦?是嗎。”崇文帝神色平平,聽不出什麼波瀾“你回來調兵的事太子他不知道。當初西戎軍是你們謝家一手帶起來的,後來你父帥出事之後,你還年幼,朕擔心你受不住這麼重的擔子,便下令西戎軍全部原地駐紮沒軍令不許擅自行動。太子他大概也是擔心薛玄突然帶兵行動會給你帶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攔下的。”
聽聽這話多可笑呀。
“原來太子殿下不知情。”他迎上崇文帝的目光繼續道“兩日前我在随行隊伍裡抓了個探子,從他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信中皆是我這幾月的行蹤與談話。那人經不住拷打,聲稱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還招認了些其他隐晦的事情,如此想來應該也是一時情急栽贓陷害罷了。”
謝府
沈宣逸跟着顧鷹回到謝府,第一個見到的不是老管家,而是一位名叫秦曉聲的男子。此人長相俊美,身形飄逸,腰間别着許多香囊玉佩,極為引人注目。
沈宣逸知道這個人,他是大都城中典型的‘纨绔子弟’,憑那張臉不知道迷惑了多少少男少女的春心。除此之外,他也是大都中為數不多的在謝家遭遇變故後依然和謝鈞澤暗中保持聯系的人。
“秦曉聲你怎麼這時候就過來了?”顧鷹見到他也是意料之外“主子不是說讓你不要着急過來,等他消息行事嗎?”
秦曉聲擺了擺手“我想了想還是不等了,上次我就憋着沒過來,結果聽說他差點死在磐陽,這次說什麼我也不聽他的了。反正誰都得知道我跟你們關系好,無所謂了。”一邊說一邊跟着往院子裡走,時不時還瞅幾眼沈宣逸,“這位瞧着面生,跟你們一起從磐陽回來的?怎麼沒聽謝鈞澤提過。”
顧鷹還在想該怎麼解釋一下沈宣逸的來曆,就聽他已經開口道“我是被謝小将軍撿回來的。他瞧我在磐陽孤身一人無處可去,可憐我便将我給帶回來了。”
秦曉聲一聽就知道沈宣逸這句話裡面一個字都不可信,偏過頭瞧了瞧這個現編亂造還一臉平靜的沈宣逸,心道“謝鈞澤怎麼撿回來了一個比他還能胡說八道的。”
等等,他剛叫謝鈞澤什麼?謝小将軍?他是以前西戎軍的人?瞧着年紀不像呀。
“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沈宣逸。”
沈宣逸?沒聽說過。
“沈公子瞧着年紀不大,怎麼會一個人在磐陽那麼亂的地方?”
“雙親都不在了,我是跟着流民逃難到那的。”
顧鷹“......”流民?逃難?睜眼說瞎話的最高境界也不過如此了吧。
秦曉聲把沈宣逸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哪哪都看不出來跟流民逃難能沾上半分關系,說話的人依舊還是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