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白暮朝說不出李拾虞的原身是什麼,李拾虞對白暮朝所說的話隻能将信将疑。
狐狸向來狡猾。
李拾虞不知道白暮朝是否從他處聽到過什麼,所以能夠以此威脅自己;又或是自己露出了什麼破綻,才讓她猜到了些許?
人間匆匆數百年,李拾虞不知道為什麼他從未衰老,他明明與身邊人一同長大,卻并未随歲月一同老去。
若是妖族,倒也是能解釋得通,可是,他為什麼會是妖呢?他的雙親明明都是人啊……
李拾虞心中百感交集,他已經顧不得别的,隻呆呆地站着,皺着眉尋找曾丢失的記憶碎片,試圖從中找到真相。
白暮朝以為李拾虞仍在猶豫,想着也許是自己還沒有說服她,便打算再給李拾虞下一劑猛藥,以求在她左右搖擺的時候打動她,讓她站在自己這邊。
“本座無心與道長為敵,隻願道長将心比心。我一介弱女子,拼盡全力也不過隻是想要保護身後弱小,道長也是女子,卻以男子樣貌示人,必是深知女子于此世間行走之不易,應該能夠體會我心懇切,還望道長出手相助!”
李拾虞還在思索白暮朝說的什麼“妖族”,怎麼現在白暮朝連他其實是女子的身份也看出來了,還有什麼是白暮朝不知道的?
紅鏡昨日與李拾虞交過手,還帶着她在狐狸洞裡兜了一圈兒,她完全沒有看出來李拾虞其實是女兒家。
紅鏡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盯着李拾虞的臉,嘴裡小聲嘀咕道:“姐姐你這是怎麼看出來的呀,他明明就是一副臭男人的模樣嘛……”
李拾虞也很驚訝,自己明明僞裝地很好來着,在這裡生活了幾年,芒城百姓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
但是既然白暮朝已經看穿了,李拾虞也就不再跟她們僞裝了,換了女子聲線,對白暮朝說道:“白……咳咳……白姑娘好眼力,方才聽姑娘一席話,在下由衷敬佩姑娘拳拳之心。此行赴約,緣是念着姑娘昨夜不曾為難之故,亦是想聽聽有關城中‘狐魅勾魂’之事,姑娘有何說辭?”
李拾虞覺得“狐魅勾魂”一事并不簡單,城南瘸子、城中商賈、狐皮換金、百姓失魂、少女曝屍,縱觀條條線索串在一起,随着更多被掩藏的事實浮出水面,吳大爺講述的版本仿佛是最貼進真相的。
然而,吳大爺的消息也都是道聽途說來的,其中難免會有偏差。
白日裡,圍觀百姓皆咬牙切齒,恨不得狐妖立馬被懲罰,巴不得當場就能為家中親眷報仇,從百姓口中聽到的,自然都是對狐妖的厭惡和憎恨,百姓們也不會為狐妖辯解。
白暮朝用力地喘了口氣,支撐着她不至因疼痛昏死過去,待有力氣再開口時,她隻是對李拾虞簡單說了些事情經過。
“城中之人必然是說我族為禍百姓、妖魅害人,可以如此說,因為城中之事确實出自我等之手;但也不能這麼說,因為我族在此事中損失更為慘重。
“我族于北袖山中隐居數百年,向來與百姓無仇無怨,亦不曾侵害誰人。甚至偶爾邪祟入侵之時,我族暗中擊退大半,以保城中百姓安全。可是去年小陽春之後,我族兄弟姐妹頻頻失蹤,下落不明。待找到時,皆已經被扒了皮,渾身血污,被随意丢棄在山溝裡,這讓本座如何能忍讓!”
白暮朝情緒激動,加之身體虛弱,不禁猛咳幾聲,嘔了些血出來。
紅鏡與綠佩見狀不忍,紛紛焦急不已,奈何她兩個無力掙脫,隻能眼睜睜看着白暮朝嘔血,卻什麼都做不了。
“姐姐!姐姐!”
李拾虞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湊到白暮朝唇邊幫她擦拭血漬,因為不知道怎麼安慰是好,便猶豫着說道:“姑娘保重身體。”
白暮朝輕輕點頭,盡力壓下心中怒火,繼而說道:“扒皮之仇,不共戴天。本座洞中狐狸皆義憤填膺,喊着要攻下山去,為慘遭屠戮的同胞報仇。冤有頭,債有主,并非所有人都是仇人,本座允許她們報仇,但不許傷及無辜。傷了我同胞多少,便要還多少,這不過分吧,道長?”
白暮朝冷笑一聲,怎麼人族捕獵狐狸就可以,她們不過是有仇報仇,就不可以嗎?
李拾虞不置可否,開口問道:“她們都是如何報仇的呢?可與城中傳言一緻?”
“城中傳言?傳言隻會将我們描繪成陰險、恐怖的存在,将我們說得無比邪惡!有些狐狸被找到的時候,已經死透了,隻好埋了,再讓動手的人償命!有些狐狸渾身是血,但是還有一口氣在……我們便抓了仇人來,取他的地魂,來養小狐的傷,人的精魂是最好的養料,也是他們理應賠的命!傷得愈重,償還愈多,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人們隻說我們害人,怎麼不說他們的殘忍?李道長,人族虛僞、自私、貪婪、暴虐,時至今日,你仍未看清嗎?”
白暮朝心痛地說着,曾經她也對人間充滿向往,她也想要在人間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可是……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傷過的心,也再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