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人慢慢緩過神兒來,指着台上,神色慌張,“火滅了!火滅了!”
眼見不妙,奏誠瞟了一眼身後的台階,打算趁亂先逃了再說。
他隻挪了一步,就被從木柴上濺起的水流潑了一臉。眼睛裡進了污水,疼得他原地打轉,迷失了逃跑的方向。
“哦吼吼,不好意思了。”李拾虞将葫蘆收到腰後挂好,捂着嘴笑出聲來,“原本想着,剩一點兒水,就不留着了,全倒掉算了。不想你離得太近,把你的道袍濺髒了,你看你,多不小心啊!”
奏誠捂着眼睛,眼淚直流。
冷風一吹,被水浸濕的衣服如寒冰般刺骨,他努力睜開一隻眼睛,沖眼前叉着腰的貧窮道士大喊:“你是什麼人!”
眼前人影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奏誠竭力辨認來人,從李拾虞衣服上的補丁認出了他,瞬間弱了氣勢。
李拾虞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指向自己,“你不認得我?那你偷我的符?”
奏誠心裡清楚,那三道召雷靈符威力極大,能夠畫出此符的人,必定不簡單。
當初,他們三人隻是想順手牽羊而已,以為撿了個大便宜,可哪承想過了幾天,還被失主找上了門。
台下,腰間别橫刀的少年上前一步,打抱不平,“你這個道士,好不講理!大家齊心協力鏟除妖禍,你不幫忙就算了,怎麼還幫着狐妖滅火?你是哪裡來的?報上名來!”
是他,李拾虞早就看他不對勁了。
李拾虞轉向人群,雙臂環胸,“你問我啊?我還要問你呢。你是什麼人?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要管?”
“這是誰啊?”“誰家的?”“不認識,沒見過。”“對啊,李道長我們見過的,這個人是誰?”
議論的聲音不絕于耳,少年憋紅了臉,沖動之下,從腰間掏出了官府令牌,“新任都頭魏疾,魏有恙!官府辦案,閑雜人等不得鬧事!”
“都頭?好大的威風。”“誰鬧事了?”“吓唬誰呢……”
少年隻有十七八歲模樣,稚氣未脫,沒什麼威嚴。縱使亮了令牌,也沒起多少作用。
李拾虞上前一步,在高台邊緣蹲下,“哦,原來是官家的人。那正好了,請你來評評理。這道士偷了我的寶貝,還擅自使用了,我該不該找他算賬?他蒙騙百姓,訛詐錢财,官府該不該把他捉拿?寒冬未過,浪費木材,大家該不該讓他賠錢?”
魏有恙仰頭望着李拾虞,氣勢上本就低了一截,如今,又被他連聲質問,一口氣猛地上竄,瞬間噎地說不出話來。
城北鐵匠揮着胳膊,沖台上大喊:“李道長,再怎麼說,你也不該向着狐妖啊!”
“這外來的道士,不論青紅皂白,就帶着你們上山圍獵,你們當他是好心嗎?那案台上供奉的錢财,如今進了誰的口袋,已是再明顯不過了。再者說,近來滿城風雨,所謂‘狐妖勾魂’一事,我也調查了一番。城南鄭瘸子,這個人應該都不陌生吧?你們取了狐狸的皮,換了錢财回家,倒也不能怪狐狸上門尋仇了。既然是私人恩怨,那就私人解決吧。如今你們一群人圍着幾個沒有反抗能力的狐狸,也未必就占理啊。”
“你怎麼能這麼說?不怪那勾魂扒皮的狐狸精,反倒怪起人來了!”“虧我們還以為你是好人來着,原來你和狐狸精是一夥兒的!”“李道長,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李拾虞眉頭微蹙,這些人怎麼不聽她講話?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鄉親們,他幫狐妖滅火,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把他也綁起來燒了!”
李拾虞尋找聲音來處,竟然發現那人她認識,“吳叔,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現在不是好人了?年前我幫你家修牛棚的時候,你可是誇我吃苦耐勞來着,‘又有勁兒,幹活兒又快’,啊,這話不是你說的了?”
她粗着嗓子,學吳叔說話,“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你這不是卸磨殺驢嗎?”
吳叔紅着脖子,面露尴尬,随即反應過來,踮起腳喊叫,“那一碼歸一碼!年前的時候,我哪知道你和妖怪是一夥兒的?年輕小夥子,成天四處閑逛,沒個正形!”
李拾虞懶得與他争辯,站起身來,看那奏誠道士恢複過來,正想逃跑。
她朝高台後面拍了兩下手掌,喚台下的人登台。
衆人好奇張望,卻不見有人上來,以為是李拾虞的緩兵之計,更加認定了他與狐妖勾結。
李拾虞尴尬地笑了笑,快步走到高台邊,朝低下的人揮手,“兄台,快些,快些。”
蒼濟這才從闆凳上起身,牽着被五花大綁的奏信、奏善,趕他們上了高台。
奏誠不等逃跑,就被逼退回來,隻好站在高台中央,佯裝鎮定。
“這不是大師的師弟們嗎?怎麼綁着?”“是官府的人抓的嗎?”“他們什麼時候下去的?”
台下人群交頭接耳,議論聲此起彼伏,本來無比相信捉妖道士的人,也開始懷疑起來。
李拾虞清清嗓子,把三個道士趕到台前,“他們根本就不會請什麼‘三昧真火’,什麼太上老君的座下童子賜火,都是他們編來騙你們的。三昧真火無法被凡水澆滅,而我這滅火的水,隻是再平常不過的湖水,是我前兩天路過隰湖的時候随手灌的。他說什麼需要供奉,其實是他們想要撈一把錢财就跑路。功德箱裡面的金銀财寶已經被他的兩個師弟裝進馬車裡了,正等着他一起逃呢。”
奏誠惱羞成怒,雙手被綁着,身子還不忘掙紮,“你胡說!童子憐憫蒼生,特意賜下神火!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詭計,還是狗屁障眼法,竟敢阻止貧道降妖!你這妖道,休要再蠱惑人心!”
蒼濟将奏信、奏善寬大道袍裡的包袱抖落出來,攤開在衆人面前。
瞬間,三人臉色鐵青,互相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