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正時分,李拾虞換了一身粗布麻衣,用荊钗挽了頭發,背上竹簍,前往距離逆旅兩裡遠的樹林中采蘑菇。
蒼濟、沈潛、星柔三人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旁邊還有姚進通以及他的三名下屬緊跟着。
“我說,你能不能别跟這麼緊?别踩到我的鞋了!”沈潛回頭瞪了一眼,說完便躬着腰,繼續朝前走。
姚進通握緊了手中的刀柄,仍然緊緊跟随。
未出正月,夜晚霜重侵寒。
随着步步深入,樹林裡逐漸升騰起一層薄霧,沾濕了幾人的衣物和頭發。
待到辰初之時,李拾虞背簍裡的蘑菇已經快要裝滿了。
日頭躍出地面,金色的陽光透過幹枯的枝丫灑進樹林,驅散了幾分寒氣。
李拾虞估摸着,她已經往樹林深處走了約一裡地,也該來了……
昨夜,聽那甩手縣令所說,受害之人皆為女子,其中竟還有采蘑菇的。
大正月裡,哪裡有蘑菇可以采?
她當時便覺蹊跷,要麼是卷宗不對,要麼,就是這蘑菇不對。
李拾虞看着手中新采的蘑菇,左看右看,怎麼看都很像是正經蘑菇,也難怪那名女子會來采。
這個時候,要是采了一簍初春吃不到的新鮮蘑菇,再賣給貪嘴、圖新奇的富貴人家,多少可以換些米面。
身側猝然傳來腳踩落葉的清脆聲音,李拾虞裝作并未察覺,反手把蘑菇放進背簍,繼續低頭找着。
“姑娘,起這麼早呀?”
一道魅惑的女聲幽幽響起,李拾虞的餘光瞟到一雙紫色緞底上繡柳葉桃花的布鞋,小步挪到了她身邊。
“啊!”李拾虞裝作被她吓了一跳,急忙後退兩步,“你是誰啊?”
“姑娘莫怕,我也是來采蘑菇的。”那女子說着,上前拉住了李拾虞的手。
她容貌姣好,模樣卻像是孩童。
個子比李拾虞高出半個頭,身穿一襲淡紫色衣袍,一條淺藍色的腰帶将細腰束住,外披深紫色紗制褙子,手腕間戴了三條細珍珠手串,耳垂和發間皆以珍珠點綴,看着便是衣食無憂的富人樣子。
女子指向樹林更深處,“我叫蝶邬,就住在這樹林前面半裡地的地方,挨着小河。看你采了挺久了,也累了吧?不如去我家坐坐,歇息一會兒。”
“會不會太過叨擾了?”李拾虞低着頭,眼睛看向地面,柔聲裝作害羞的樣子。
“怎麼會呢?你一個姑娘家家的,獨自采蘑菇已經很辛苦了,就不用跟我客氣了。咱們同為女子,出門在外,互相照應着,也是應該的。姑娘可是嫌棄?”蝶邬擡手往耳後撩了一縷頭發,林間薄霧愈發濃重。
李拾虞猶豫再三,擡頭對上蝶邬的眼睛,“好吧,若有打擾,還請多擔待。”
“不會,不會。姑娘,如何稱呼呀?在這林間住得久了,能遇着一個陪我說話的新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李拾虞。”
蝶邬走在李拾虞右前方,為她引路,“那我便喚你阿虞了。阿虞妹妹是外地人嗎?”
“是的,我來奉縣尋表親的。昨夜宿在逆旅,聽店小二說附近有蘑菇可以采,就想着采些帶給表親。蝶邬姑娘怎麼知道我是外地人,是我的口音很明顯嗎?”
“非也,妹妹沒有口音,官話很是标準。隻是看阿虞妹妹孤身一人,姐姐有些好奇罷了。”
“蝶邬姑娘是獨自一人居住嗎?若是家中有他人,我貿然前去,怕是不妥。”
李拾虞看向蝶邬周身,她沒背竹簍,也沒挎籃子,根本就不是來采蘑菇的。
“沒有其他人,阿虞妹妹可以放心。”
蝶邬的嘴角挂着笑,眼睛瞟了一眼李拾虞的方向,又看向了前方。
樹林中的霧起得很快,明明太陽都已經出來了,大霧卻越散越濃。
李拾虞的身影逐漸模糊,蒼濟等人隻好加快腳步,縮短他們與李拾虞之間的距離。
約摸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幾個人隻能隐約看清身旁人的輪廓。
他們一手抓着前人的刀劍,一手扶好自己的,排成一排,以防在迷霧中走失。
走在蒼濟和沈潛中間的星柔踢到了一個有輕微彈性的東西,她示意大家先停下,彎腰細看,才看清那正是李拾虞所背的竹簍!
星柔急忙起身,胡亂抓着身邊的人,“姐姐的竹簍!但是姐姐不見了!”
此時,沈潛的頭發被猛地一拽,臉高高揚起,“松松松松松……”
“她跑了?”姚進通脫口而出。
蒼濟看了一眼竹簍,“是跟丢了!”
腳下的霧還在彙聚升騰,就連身旁人的輪廓都要看不清了。
蒼濟拍了一下姚進通的肩膀,讓他把兩手指尖交叉,疊個“台子”出來,“搭把手。”
情況緊急,姚進通雖然并不樂意,也不理解,但還是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