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蘭的情況并不算好,連日的疲憊溫習,加上童試殘酷的考場條件和高度的精神壓力,他的身子着實撐不下去了。
雖不至于像當年父親賈珠那般油盡燈枯,卻也是奄奄一息的病态模樣。
郎中把着脈,直搖頭道:“公子這脾胃得好生調理才是,難不成公子平日裡嗜酒成瘾?”
賈蘭的小厮連連搖頭:“我家公子最愛讀書,平日從不飲酒,隻是飲食上确實有幾分疏忽。”
“這便是了,公子脾胃虛寒,脈象受阻,恐怕得好生調理上一兩年了,隻怕單吃藥恐不夠,還需針灸、藥浴的法子雙管齊下,慢慢才能養回來。”
李纨進來時,聽到的便是這樣一番話,一聽到兒子還要忍受這樣多的苦去治病,她更是泣不成聲的哀求道:“大夫,不管什麼法子,一定要治好我兒!”
直到酉時,塌上的賈蘭才有了些許清醒的迹象,想來在考場上也是吃盡了苦頭,才有了些許意識,便嘟囔着要喝水。
身邊伺候的小厮一聽到賈蘭的動靜,立刻動了起來,經不顧此時的深夜,在院中大聲嚷嚷着:“小爺醒了!”
這下子,連李纨都被驚得爬了起來,她好不容易才眯了會兒,聽到蘭兒醒了,愣是睡意全無,不顧後面丫鬟的驚呼聲:“大奶奶夜深了,仔細着涼!”
李纨腳步匆匆的往賈蘭的廂房走去,誰知還沒到門口,便聽見小厮的驚呼:“不好了!爺起高熱了!”
李纨踉跄着身子差點跌倒,原本的喜色瞬間褪去,她怎麼會忘記呢,當年賈珠也是從貢院出來的那天晚上,夜裡起了熱,從而成了一個徹頭徹底的病秧子。
一瞬間,仿佛一盆冷水,将李纨澆了個透心涼,刺得她在這蟬鳴的夏天隻感受到了通身的寒意。
直到行至賈蘭床前,看着兒子燒的通紅的臉蛋,她的精神才漸漸集中起來。
她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身體的痛感逼得她強行振作起來,若說曾經她還有一絲僥幸,祈禱着賈蘭在考場上毫發無損的回來,此刻心裡全是深深的悔意,她痛恨這自己的懦弱,為什麼不早些為兒子争一争,為什麼不早些揭穿府裡那些腌臜事,否則,也許今日不會是這樣的情景,她的蘭兒也不會平白受這樣多的委屈。
李纨此刻痛不欲生,若是仇恨能殺死一個人,那此刻的王夫人想來早已死了上百次。
夜深人靜,燭光透過李纨的臉龐,清楚的映射出她臉頰上的淚痕。突然,她挺直了身子,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來到賈蘭平日讀書的桌案前,研磨提筆,手腕輕輕顫抖着,卻依然在鎮紙上慷锵有力的寫了起來。
次日一早,王夫人例行去向賈母問安,往日一向得臉的她今日卻吃了個瓜落,賈母不但沒有請自己進去,讓自己在外間傻等了半個時辰不說,還特意命鴛鴦來告知她,城外施粥的差事交給邢氏去辦了,氣的王夫人漲紅了臉,還得秉着一副虛心請罪的樣子。
想也知道,定然是昨天李纨鬧得那一出傳到了老太太耳朵裡,老太太平日最護着李纨這個孫媳婦,不但每月從自己的私庫裡貼補李纨不說,對賈蘭這個重孫子也是看中的緊,如今府上出了這樣苛待她二人的事,老太太豈能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想必今日這一出,就是為了搓搓她的威風,可老太太莫不是老糊塗了,便是訓斥幾句無關緊要的就是了,怎能将布施粥棚這樣露臉出風頭的大事交給邢氏那個上不了台面的,府裡這些管事都是她的人,邢氏能安排妥當才怪呢。
王夫人心中頗有怨言,對李纨的不滿又多了幾分,更是暗中決定,等這陣子的風頭過去,她定要好生給這個兒媳婦立立規矩。
而另一邊,得了差事的邢夫人,卻是高興的喜不自勝,這管家的大事向來是長媳的活,奈何自己是個繼室,出身又不如王氏,這些年來一直被這個弟妹壓在頭上作威作福,她心裡早就窩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她自掘墳墓,被老太太這樣下了臉面,可真是痛快。
不過對着這樣的大事,邢夫人确實是第一次接手,她心下确實是有幾分打怵的,不過,這并不代表她身邊無人可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