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和尤氏都是繼室夫人,二人平日多少存了些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意味,往來私交自是比府中的其他人要密切些,如今賈母給她派了這個活,她第一反應就是尋尤氏來為自己出出主意。
邢夫人平日雖有幾分小氣,可在求人辦事的時候,腦子還是靈光的,雖然賈赦平時不着調的時候多,可對家裡的女人,卻還是大方的。邢夫人有些肉疼的從妝奁中取出了一副色澤光潤的翡翠手镯,又在庫房裡挑了些上好的紅參阿膠,吩咐丫鬟帶上禮,便往甯國府的方向去了。
她不似尤氏,甯國府隻尤氏一個女主人,便是尤氏的性子再怎麼小心,也是管了多年家的人,而且如今賈蓉也下了場,這甯國府的後路還未可知,說不定賈蓉是個有本事的,自己此時多結交些,借着請教的名頭送些東西,總歸也算是結個善緣。
再瞧瞧如今自己身邊,才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賈琏不是親生的,本想籠絡一番,可娶了鳳姐這個二房的侄女,恐怕這心思是不可能在自己這一邊的。迎春就更不必說了,木讷的很,根本不指望她能嫁個王公貴族得多少聘禮,便是做個正兒八經的宗婦,莫要給家中添麻煩就是了。上有婆母,下有繼子繼女,還有總想壓過自己一頭的妯娌,和一個不成器的男人,邢夫人一想到這樣的日子,就忍不住的歎氣。
出神間,甯國府的院門便到了,兩府中間平日通行走的都是這側門,往日邢夫人還沒怎麼注意,今日卻明顯的感覺到,自打踏入這甯國府的院牆,下人們規矩有禮多了不說,這院子也是整潔幹淨一塵不染,哪怕這隻是個偏院,卻收拾的井井油條,完全不像西府似的,那人煙罕見的院落裡雜草叢生,甚至還有些偷懶磨滑的敢去打瞌睡。
邢夫人臉上的神情不由更加重視了幾分,她對着身後的丫鬟低聲說道:“等會兒進去打起精神些,留心看看人家這裡的規矩。”
尤氏所住的正院,前些日子剛栽上了這個季節開的正豔的月季花,邢夫人一進入院中,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姹紫嫣紅的景色,她暗暗咂舌,心道這甯國府真是大手筆,都過了春日宴的時節了,府上的花還開的這樣旺盛,想來是砸了不少銀子。
而邢夫人不知道的是,這甯國府不隻是尤氏的院子這般,惜春住的碧波居比之這裡要更勝一籌。
賈蓉跟賈蘭一起從貢院出來的,如今也是病歪歪的養在床上,尤氏此時也正焦頭爛額的忙着照顧他,猛地見邢夫人打發人過來傳話,她還有幾分納悶,怎的瞅着正忙的時候過來,這一問才知道,榮國府竟出了這樣的事。
尤氏也止不住的唏噓,她素知王夫人小心眼,卻看不出她是這樣揭搓兒媳婦,甚至還連帶上孫子的人。
今日邢夫人匆匆來訪,她也特意列了個章程,将重點之事一一交代清楚。
邢夫人見尤氏如此有心,竟還特意寫了下來,心裡的感激之情也更甚幾分,“我知你是個有心人,不想卻心細如此,連章程都列出來了,好妹妹,你可讓我怎麼謝你才好。”
尤氏卻莞爾一笑,話裡是說不出的惬意,“咱倆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的本事你還不清楚,這府上之前也是亂糟糟的不像個樣子,還是前些日子我病了,蓉哥兒管了家後,這府上的規矩才被重了起來,這些章程都是他曾立下的,我今日也不過是借花獻佛。”
邢夫人聽後,心下卻忍不住酸澀了幾分,怎的尤氏如此命好,連賈蓉這個膽小怯懦的纨绔子弟都長成了如今這樣獨當一面的性子。
她苦笑着臉,卻還是低聲應和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得了蓉哥兒這樣好的兒子。”
“你也莫要多心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瞧,這王氏如今摔了這樣大的跟頭,老太太眼裡還能想起誰,要我說,你與其沖着旁人使勁,不如安心伺候好老太太。”尤氏看出邢夫人的無奈,輕聲安慰道。
這話與邢夫人近日心中所想不謀而合,以前她隻是維持個面子功夫,在老太太面前,雖說沒有多麼殷勤,可也從沒有躲過什麼懶,不像王氏,一肚子的小算盤,老太太多精明的人,怎麼能看不出來,隻不過是看在她多年操持又不出大錯的情況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如今賈蘭這事算是直戳老太太的心口了,她怎麼會輕饒王氏呢。
而王氏一旦倒黴,那她豈不就有了接受的理由。鳳姐就算再怎麼是王氏的人,也還是繞不過她這個當婆婆的。
邢夫人情不自禁的點頭應道:“你說的正是,如今府裡的哥兒不成器,寶玉還小,但看那個不愛讀書的寵溺性子,也就是老太太和王氏捧着,我本就沒有傍身的人,大不了好好伺候老太太,就算再怎麼不得她喜,老太太也是個重規矩的人,總不會虧待了我。”
尤氏聽此,卻目光一轉,對邢夫人正色道:“我看,這次老太太把布施粥棚的事安排給你,就是想瞧瞧你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