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瘡痍,是韓毅舉槍喊出“都不準動”的唯一感受。
那位眼裡充滿陽光正義的女孩,正哀切恸哭。
她捂着葉風汩汩淌血的腹部不知所措,仿佛走丢的孩童哭喊着找媽媽。
韓毅聽過很多悲痛欲絕的哭聲,卻沒聽過世界在哭聲裡崩塌的絕望。
那不是一個生存的世界,那是信仰的世界。
那始終閃耀在日光下金芒萬丈的寶塔,轟然倒塌。
那塔頂的獬豸,崩裂開來。
“快!處理傷口!”
韓毅無比慶幸帶了醫護,就是想着這些個豪門子弟耍起脾氣來沒個輕重。
接到張一鳴的求救,他正辦案路過海城來見一見孫強。也擔心這些個豪門子弟照顧不好孕婦,看看夏薇回來沒有。
打孫強電話不通,他到孫氏醫院,順便拿點好用的跌打損傷藥。
知道出事趕往張一鳴發來的定位的這一路,韓毅最擔心葉風收不好脾氣傷了人。
從小在國外長大的少爺,又經常接觸槍械,很可能傷人沒輕重。
卻沒想到會是葉風不省人事。
“韓隊,失血過多,急需輸血!”警隊男醫生道。
“快快帶去醫院。”
“路途遙遠,恐怕來不及。”
“我有,我有血!”夏薇一把扯起袖子,露出白皙手腕。
沒了黑大衣的遮蔽,滿手鮮紅就如同那年冬季浸染白雪的血流。
“我是O型血!”她抓住猶豫的韓毅,“韓警官,求你救救葉風,救救他……”
“我會救,别怕。”韓毅扶起跪地的夏薇,對欲言又止的警隊醫生道,“先把傷者擡車裡。”
“韓隊,我們設備不夠,不能盲目——”
“我知道,”韓毅拉警隊醫生到旁邊小聲說,“可以多少就先輸多少,孫強已經聯系醫院救護車送血過來,在中間路段就會相遇。”
男醫生蹙了蹙眉,還想說些什麼。韓毅先道:“别無選擇了,不是嗎?”
男醫生看了眼目露乞求的夏薇:“是。”
“去吧,有什麼事我來擔。”
“是……”
或許這就是命。遇見夏薇和葉風後,韓毅感歎過很多次。
此前,海城他并不常來。
誰能想到毒販會跑來此地?誰又能想到警校師兄的學弟會給公子哥當差?公子哥家還有一個破不了的懸案?
韓毅走向安靜坐沙發上的葉楚。
“人是我殺的。”葉楚指着躺地上被沙發擋住上半身的楚裴勇。
一看楚裴勇腹部插了把匕首雙目緊閉,韓毅趕緊對身後招招手,讓兩民警把人快擡下樓去,追上執意要背葉風下樓的夏薇。
韓毅站在一堆哀嚎的黑衣人中間,腦門抽抽地疼。
接着,鋪滿棉絮的淩亂床鋪,吸住他的目光。
再瞧見地上黑屏閃爍着電量不足的攝像機,和牆上的隐隐藍光是死去文菁菁的影像,他隻覺後腦勺隐隐抽痛。
一樁錯綜複雜的情感糾紛,正朝他奔來。
韓毅歎口氣,拿出銀晃晃的手铐,铐住葉楚伸來的雙手。“去一趟警局,詳細說吧。”
留下勘察現場的民警和法醫,韓毅帶葉楚下樓。
西斜的月光,籠罩古堡庭院裡的警車。
随着直升機的螺旋槳聲,兩輛商務大奔飛快駛近。到大門口,下來十五六個黑衣人,陸續側身進被兩輛警車擋住的大門。
背着葉風跑出廳門的夏薇,一眼看見領頭的李坤和全教練。
兩人也看見了她,趕緊跑來。
“少爺!”李坤伸手探探靠着夏薇肩頭面無血色的葉風,“還,還有氣……”
“全叔,我是O型血。”夏薇邊說邊流淚。
“沒事的,别擔心,少爺不會有事,直升機來了,我們很快到醫院。”全教練邊說邊伸手接葉風。
夏薇背緊葉風,搖頭:“現在就要輸血,我有血,讓醫生輸我的。”
“好好,輸,去醫院就輸……”親眼看着這個小師妹一點點長大,一點點站到世界的八角籠裡奪冠,全福不曾見過她哭泣的樣子。
不論訓練多辛苦,跌打損傷多痛,她都不曾這樣驚慌流淚。
“現在就要輸……求您了,師兄……”她說着下跪。
全福趕緊托住夏薇胳膊:“好,輸……”
一百七八十斤的成年男人,她背着也敢下跪。
知道她身強力壯,可是現在腹中已經有寶寶了啊。
帶着醫生到商務車,李坤放倒座椅,鋪成臨時小床,供葉風躺下。
警隊男醫生望望廳門,不見韓毅出來,有些猶豫。
“師兄,快跟他們說出事了責任我們自己擔。”
全福便道:“抽一點吧,我們自己擔責。”說着望望院門外高空盤旋的直升機,“适配可以,我們就上直升機,最快的速度去醫院。”
警隊醫生點頭,抽了夏薇和葉風的血,到警車取出簡易顯微鏡,查看相容結果。
這時,開着保時捷帶文晨到自己被劫持的大奔的孫強,給文晨簡單包紮了被石頭磕出血的腦袋和崴到的腳腕,開了大奔回來。
他把後備箱時常準備的應急醫藥箱拿出來時,警隊醫生已經檢測好相容性。“初步鑒定基本無凝血。”
孫強點頭,對全福道:“少爺失血過多,靠人體輸血不可取。隻能少量應急,得先上直升機再輸,争取時間。”
“我背少爺上去。”李坤道。
孫強點頭:“開始吧。”
全福從後備箱拿了兩根熒光棒,跑到門外平坦的空地,折亮紅光。
他揮舞熒光棒,讓駕駛員下降高度。
駕駛員努力找可以停的地方,卻發現平坦之地種滿了高高低低的花叢和灌木,還有幾顆大樹。
直升機隻能盡可能降低高度,而後抛下梯繩。
李坤要背葉風,被夏薇先一步道:“阿風受傷了,我清楚傷在哪。你帶孫強上。”
李坤想說可以先背葉風再帶孫強上去,卻也知道時間緊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