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鶴聲坐在客棧的房裡擦拭不悔劍,銀亮的劍身宛如一面鏡子,将她的眉眼照的格外清晰。
她的眉眼其實長得像溫良,有些英挺之氣,嘴巴倒像娘親,小巧又飽滿,用爹的話來講:活似紅櫻桃。
可這二人都一前一後離開她了。
她豎立劍身,上頭容納着她的面容,是凝重的。天明之後,她就會奔赴戰場,用自己的本事要一個公道。
大街上還是如往常般熱鬧非凡,鶴聲穿過擁擠的人潮向着賭坊而去。
她看了看空蕩的身側,壓着聲問道:“你相信被你殺死的僞神是這場陰謀中的最後一個嗎?”
“不信。”
鶴聲勾唇:“巧了,我也不信。”
她側身躲開錯落而來的肩膀,繼續道:“那個死去的修道者同甯彩蝶的娘做了個交易,讓她在賭坊重塑僞神像。我想去找她了結奪魂一事,你本事大,可以潛入賭坊查查僞神像嗎?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迹。”
“你一個人可以嗎?”
賭坊近在眼前了,鶴聲止步,面向玉光:“我已經可以拔劍了,賭坊的打手應當不是我的對手。”
玉光默了默,眉梢上染了一層淡淡的憂色,鄭重其事說道:“溫鶴聲,那位婦人隻說會試着勸她的丈夫,不一定真的會來。”
“我知道的。”
從她的眼裡,玉光再次見到了堅定,他不再勸阻,隻叮囑道:“若有需要,喊我一聲便是。”
二人各自轉身,玉光不過一息便消失不見,鶴聲則朝着賭坊邁去。
賭坊的門半掩着,鶴聲想也不想便将門給推開,隻見裡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賭桌前有一團模糊的影子。她緊扣住傘柄,方要做出些動靜,那團影子動了,接着發出聲哀怨的歎息。
“來的可真早啊。”
影子在挪動,刹那後一扇窗戶霍地推開,明亮的光束中站着個滿頭白發,身姿依舊綽約的女人。
“我的管事告訴我,有個姑娘讓我把欠她的債還了。”女人轉身,蒼白的面容裡帶着些興奮,“那個姑娘是你嗎?”
鶴聲瞧着她,頓感不适,隻道:“欠沒欠債,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切~清楚什麼?我家财萬貫的,從來都隻有别人欠我的,我又怎會欠别人的?”
她從光束裡走出來,坐到賭桌前指了指溫鶴聲:“比如你就欠了我的,一直不還,我應當連本帶利讨回來的。”
“你放屁,你女兒體内的那一道魂是我的,我隻是拿回屬于我的東西,反倒是你,不知悔改也就罷了,還雇兇殺我。”
“你的?”甯母漸漸起身,撐着賭桌勾着腰恨恨道,“你早就該是個死人了,死人怎配擁有魂魄?你不過是我女兒的一道藥罷了,有什麼資格來向我讨債?”
她果斷一揮手,四周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不過瞬間,空蕩的賭坊内就站滿了人。
“取你的血敬獻神明,拿你的魂治彩蝶的病,你也算死得其所了,哈哈哈哈哈……”
這女人瘋瘋癫癫的也就罷了,還心狠手辣,知道她會來,提早就在賭坊内有了部署,眼下能夠看到的打手就有二十來号,至于暗處還有沒有設伏,尚且不知,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瘋子,你甯願拜一尊僞神,也不願意相信真相,真是愚蠢又可憐。”
“你住嘴!”甯母抓起桌上的骰子朝鶴聲丢去,歇斯底裡吼着,“神是願意助我的,是你,是你這個壞東西害了我的女兒,要不是你死的不徹底,她又怎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她應該是個十分伶俐的孩子啊。”
說完,她沖着打手們使了個眼色。
打手們手握大刀,步步靠向鶴聲,鶴聲頓覺周遭氣流在迅速流動,一股子殺氣撲面而來,不由得握住傘柄。
劍出鞘,打手們一擁而上,二十來把白刃在頭頂揮動,于氣息噴吐之際劈頭蓋臉而來。
他們的刀勢霸道,出刀時快又準,好幾次鶴聲都險些沒有躲過去。
刀子從四方揮來,她單手撐上桌,一腳踩住一把刀,又擡腿踢開另外幾把兇險的利刃。剛穩住身形,桌子驟然晃動,緊接着朝一方傾倒,她立刻跳下去,緊握劍柄,朝前橫掃而去,一道無形的劍氣如虹般擊倒一大片打手。
一時間,哀嚎四起,桌榻椅碎。
甯母見衆多打手奈何不了她,突然側目看向一扇緊閉的房門。
鶴聲眼尖,發現不妙,剛欲防備便見幾十隻箭矢唰唰射來,她揮劍打掉飛箭,立刻跳入一張翻倒的桌子後,大罵一聲:“卑鄙無恥。”
甯母哈哈大笑:“溫鶴聲,我今日定要你葬身在我這賭坊之内。”
“瘋婦,你癡心妄想。”
“是嗎?”甯母跌跌撞撞倚向桌子,喘了幾口氣後瞪住鶴聲,陰恻恻說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今日來找我不止為一樁事,你還想揭露我的罪行,對嗎?”
話音落,頂上一陣疾風撲來,鶴聲擡頭,隻見一個人被團成球般,吊在梁上。
她定睛看了刹那,驚呼道:“毛阿牛?!”
劍峰唰地對準甯母,鶴聲眉頭緊皺,握劍的指腹隐隐泛紅:“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是溫姑娘讓他來的嗎?”
鶴聲怔住。
昨夜毛阿牛的妻子追上她,告訴她願意試着說服毛阿牛去指控金玉賭坊,隻要鶴聲保證能夠保住他們一家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