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孩子被押到院兒裡時,毛阿牛從門闆下掙紮出來,一個猛子撞倒旁的打手,又張口咬住抓他媳婦那人的手腕。
人吃痛叫出聲,一腳踹中毛阿牛的腹部,回頭咒罵道:“窮鬼一個,自身都難保了,還演什麼救妻的戲碼,呸。”
話音剛落,院門砰地踢開,衆人皆詫異看向門口。片刻後,甯管事率先開口:“姑娘跟這家是親戚?”
“無親無故。”
“那你站門口做什麼?想多管閑事?”
“對。”鶴聲的手按住身後的傘柄,風适時掀起她高束的發尾,乍一看,大有一股俠士風範,連隐在她身旁的玉光都嘴角微微上翹。
“喲呵~”甯管事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将溫鶴聲上下左右瞧了好幾番,轉頭對一群打手笑道,“就這麼個跟竹竿似的東西,也敢……”
下一刻,一記拳風掃來,掀翻甯管事頭上的帽子,連帶着人一起栽倒在地。
衆人大驚失色,甯管事捂住滲血的鼻子,瞪大雙眼看向溫鶴聲:“你個小丫頭片子,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狗。”
“你敢罵我?來人啊,給我揍她。”
一行人湧向鶴聲,她試着拔劍,還是拔不出,情急之下,從旁抄了個木棍一人賞了一棍。
毛阿牛趁亂拽過妻兒,将她們護在自己懷裡,飛舞的亂棍砸來,他忙用身軀擋住,卻不知怎麼回事,身體突然變得輕盈,圈着家人往後挪移了好大一截。
這邊混戰激烈,雙拳難敵數手,一個不注意,鶴聲的背部遭到重重一棍,疼的她咬牙切齒,卻也不敢有絲毫的分心。
玉光說過,自己做的決定就要自己去完成。
“你好像有些吃力了,需要我幫忙嗎?”
玉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鶴聲知道他就在自己身旁,隻要吱一聲,他就會出手。
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要輕易低頭,自己種的果子,再難吃也要吃下去。
又是一棍挨在了腹部,緊接着胸腔、手臂、小腿……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疼,她不得不曲下雙膝,卻不甘于就這麼倒下,擡手拔傘,撴在地上用以支撐身體。
“溫鶴聲,你後悔做出這個決定嗎?”玉光俯身,在她耳畔輕聲問道。
鶴聲的手緊緊攥着傘柄,目光穿過蜂擁而來的打手,看向待在安全區域的毛阿牛全家。
他們的雙眼裡充滿了恐懼,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感受。
“我說過,我救他,不是因為他值得我救,也不是因為我有多善良,而是因為他釀造的這場災難裡,有無辜者待救。”
“我不後悔。”
玉光直起身,目光仍舊在她身上流連,神色中多了些許肯定,也夾雜了幾分擔憂。
“嘀嘀咕咕什麼呢?臭丫頭。”甯管事撥開打手停在鶴聲跟前,微微俯身,隻看到她垂着頭,晶瑩的汗珠子順着耳鬓滴落。
倒是有幾分倔強勁兒,可這又如何呢?
他一腳踹翻鶴聲:“你若是個乖順的,我或許還能手下留情。”
他沖着身後打手招手,随後走到一旁。
打手上來後,掌中亮出白晃晃的刀子。
“溫鶴聲,站起來。”
玉光的聲音又響起,鶴聲兀然握緊傘,從地上撐起來。
打手見她那不服輸的模樣,輕擲一笑,陡然揚起刀子,橫眉立目朝她紮去。
手中傘倏爾展開,鶴聲執傘擋去,隻聽見刀子劃過傘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衆人驚愕之餘,傘柄在掌中一扭,一把柔韌鋒利的劍霍然抽出,傘身消失,利劍頃刻間便斬向打手的脖頸,又在毫厘之處頓住。
打手目瞪口呆,手中刀子咣聲落地,勁風猝不及防掃來,攜着劍身将他打了個人仰馬翻。
鶴聲握着劍從他們中間走過,目光淩厲地盯向甯管事:“回去告訴你們的好夫人,催債之前,先把她欠别人的還了。”
玉光從她身旁路過:“這算是宣戰了嗎?”
風輕輕掃起鶴聲的頭發,她看向虛空某處,擡起手中的劍笑道:“我拔出來了。”
甯管事和打手們看她對着空氣說話,莫名覺得有些瘆人,将好天又黑透了,這鳥不拉屎的村子裡不時有鳥發出怪異的叫聲,慘烈、急促,聽得人心慌慌的,一群人汗毛豎立,立即夾着尾巴跑了。
*
偌大的賭坊場子裡,叫喊聲盈天,有興奮的,有哀嚎的,紛雜的聲音交織,卻絲毫影響不到賭坊的密室中,面對神像叩拜的白發女人。
須臾後,隔絕密室的門叩響,甯母起身走出密室,在密室外的一個小隔間内坐下,端起旁的溫茶垂眼看向跪地的甯管事。
“怎灰頭土臉的就回來了?收的賬呢?”
甯管事趴在地上不敢擡頭,磕磕巴巴答道:“錢沒沒沒,沒收回來。”
茶碗咚地摔在小幾上,駭得甯管事一激靈,舌頭頓時不打結了:“是要把他妻兒抓回來的,誰知道剛出門就碰見一個姑娘,那姑娘說起來也邪門,本來都叫打手打的爬不起來,也不知是中了哪門子的邪,突然從傘裡頭抽了把劍出來,打傷了我們,還讓我們給您帶句話……”
“什麼話?”
“她她她,她說,在讓别人還債之前,先,先讓您把債給還了。”說完,甯管事擡頭小心觑了甯母一眼。
甯母疲倦的目光霎時停駐,盯着一簇跳躍的火苗冷冷問道:“可是一個年紀二十左右,身形較瘦,氣焰嚣張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