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十日過去了,鶴聲震驚于玉光竟然在缥缈峰停留這麼長的時間,他每天好像很閑,要麼喝茶要麼打坐,偶爾也會在她修煉悟道的時候突然出現指點一二,盡管她已經很認真努力了,但還是悟不出半分劍意,拔不出一次劍。
前幾日她尚能靜下心來,可在缥缈峰待得日子越長,她就越發着急起來,打坐的時候一丁點兒動靜都能讓她心煩意亂。
“有心事?”
鶴聲陡然睜眼,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終于在頭頂觑見玉光。
他正躺在一棵竹子上,支頤着腦袋看心事重重的她。他的目光太過深邃,好像總能一眼看穿她人的心,逼得鶴聲不得不移開視線:“你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陣了。”
玉光輕飄飄落地,緩慢踱向鶴聲:“走吧,我們換個地方修煉。”
鶴聲蓦然擡頭:“去哪裡?”
“去一個能打破你心中桎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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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人間界的時候,鶴聲有些茫然,回頭看玉光時,他已不複往日神仙中人的姿态,而是一身素衣配以一頂普通的白玉冠。
即便是這樣,他立于千萬人之中,依舊是負氣含靈,讓人忍不住細看。
鶴聲看得入了神,就連路人碰撞到她時都不曾轉移過視線。
她的嘴角漸漸上揚,直到一記實打實的彈指打中她腦門心,她才吃痛醒神,捂着疼痛的部位怨道:“你彈我做什麼?”
“我怕你心神不定,有礙修煉。”
鶴聲當即抿緊唇,轉到另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臉,少頃後卻偷偷笑了。
貪财是真的,好色也是真的,其餘的可以改,但這兩樣……改起來太難了。
她跟在玉光身後,時而又湊到他跟前擡頭沖他眨巴眼,見玉光沒什麼反應,便乖乖跟在身旁,認真走路。
“你說換個地方修煉,便是來這人間界嗎?”鶴聲的手拂過街邊小攤上的流蘇挂件,看到人頭攢動,對這個想法感到懷疑,“這裡煙火氣太旺了,适合生活,适合玩樂,可不适合心如止水的修煉哦。”
“那你整日悶在缥缈峰悟道也沒有絲毫進展。”
“嗯?”鶴聲不贊同,“怎麼沒有?至少我能夠靜下心來修煉了,雖然修為并沒有得到進階,劍也依舊拔不出來,但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像你說的那樣,事在人為,我早晚會悟道的。”
“空有感悟,而無體驗,這樣的道即便悟出來,也是不夠堅固的。”
玉光忽然止步,看着鶴聲認真道:“溫鶴聲,你心有桎梏,又怎能做到心如止水?單是靠悟來提升修為的法子并不适用于你,不悔劍的劍意也不是溫不悔空悟出來的,而是一劍一劍斬出來的。”
不知不覺,二人已至金玉賭坊,那裡依舊人來人往。
鶴聲有些詫異地看向玉光,他的神情依舊淡然。
“你知道我是因為這裡的事才無法靜心,所以帶我來?”
玉光垂眸,輕輕推她向前:“你與這賭坊還有甯家之間的因果一直未了,既然讓心事纏了身,那便一件一件去解決掉。”
說罷,賭坊的門口突然丢出來一個人,有裝束似賭坊夥計的幾個人站在門口,手持棍棒,有人撥開他們的肩從裡走出來,站在台階前居高臨下瞪着被丢出來的人,扯着嗓子道:“你也莫要怪我們無情,坊主已然給了你多次機會了,是你自己把握不住,非要打腫臉充胖子。趕緊回去想辦法湊錢吧,天黑之前,我們的人親自登門來取。”
又是一個散盡家财的賭徒。
鶴聲沉默地搖頭,回頭看了玉光一眼,玉光立即了然,隻說:“走吧。”
上一次在玉光給的幻境裡,她親眼見到很多賭徒因為還不上賭債而家破人亡,在将死不死之際被僞神抽走魂魄。這一次,僞神敗露,并且被玉光出手收拾了,想來不會再出現剝魂抽魄的慘事,隻是缥缈峰滅亡和自己慘死的線索到這裡也就斷了,但她與甯家人的因果卻并未了結。
二人跟随賭徒來到城外一個小村落,破舊的小屋屋頂上有淡淡的炊煙升起,聽聞外頭的動靜,妻子就着腰間的圍裙,一邊擦手一邊笑着迎了出來。
“孩兒他爹,今日怎這麼早就回來了?”
賭徒名喚毛阿牛,身旁伴有一妻一子,常年以種菜賣菜維持家中生計。
他垂喪着腦袋,越過妻子進了屋,一頭埋進褥子裡,不一會兒便傳來低沉的抽噎聲。
“他爹,你這是怎麼了?倒是說句話啊。”
毛阿牛的妻子光聽見他哭,卻不說緣由,急得在屋中摔手打轉。
沒多時,有孩童的嬉戲聲傳來,毛阿牛一骨碌起身,定眼瞧着屋外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兒滿頭大汗朝他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