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的包子帶回來了嗎?”
聞言,毛阿牛雙手捂住面頰埋進雙膝裡,啜泣道:“他娘,我對不起你們啊。”
“到底咋啦?你要不就是哭,要不就是一句對不起,究竟發生啥事了,你倒是說啊。”
對于妻子的話毛阿牛充耳不聞,隻是起身着急忙慌收拾衣物,又從箱子底下取出一小塊折疊得四四方方的包布,連帶着包袱一起塞進妻子手中,推着妻兒出門:“走,你們快些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阿牛。”阿牛妻急得嚎了一嗓子,跺着腳喊道,“你是不是在外頭欠債了?”
毛阿牛頓住,碩大的淚珠子直往眼眶外冒,捶胸頓足道:“走,快走。”
他攆走了妻兒,獨自在家中的破凳子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陽漸漸落山,他才鑽進屋裡,片刻後又紅腫着眼出來,肩上多了一捆繩子。
“他想要自盡。”
鶴聲方要出身阻止,不遠處的小迳上忽然出現一行人,毛阿牛見狀,臉上立刻有了懼色,連滾帶爬鑽回屋裡,把門從内裡給鎖了。
片刻後,拍門聲震飛屋頂上的鳥,呼啦一聲飛向遠方。
“毛阿牛,開門,我可都瞧見你了,還躲什麼躲。”
破舊的門闆可經不住幾個撞,毛阿牛隻能用身體死死抵住,帶着哭腔說道:“甯管事,求你寬限我幾日吧,這白日才欠的,天還沒擦黑就來收,我上哪兒這麼快籌錢呐。”
“喲,這我可管不着,這錢說什麼時候還就得什麼時候還。”甯管事單手抱臂站在門前,盯着那門縫裡晃動的人影子,剔了剔牙,輕呸一聲,“況且,這錢你也不是今日才欠的啊,咱坊主已經給你寬限很多日了,你自個兒欲壑難填,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賭桌,利滾利的越欠越多,怪得了誰啊?”
毛阿牛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我哪裡知道那子金那麼高,求你了,再給我點時間吧。”
歎息聲從縫隙裡傳入屋内,隻聽見一聲“給我撞開”,毛阿牛還來不及反應,一個狗吃屎直接趴地上,門闆哐當砸在身上。
“毛阿牛啊,”甯管事頭也不低,直接擡腳踩上門闆,聽見底下哼唧聲,冷笑道,“做人啊,可不要得寸進尺。”
“我,我,沒錢……”
“哦?沒錢?沒錢就賣妻賣子啊,那東巷的窯子,南街的大宅子,可不就是你妻兒的好去處?這種時候,母子倆得幫你才是啊。”
說完,甯管事掃了眼屋子,這一眼便能瞧遍的方寸之地,竟然沒有他妻兒的身影。
“來人,把這屋前屋後給我仔仔細細搜一遍,那麼大兩個人,我看能跑哪兒去。”
眼瞧着一行人從屋子裡魚貫而出,溫鶴聲實在按捺不住了。
“我們就這麼看着?”
玉光垂眸,淡聲問:“你有想法?”
鶴聲低頭,緊緊咬住嘴唇。她曾經也是個冷眼旁觀的人,可當自己的親人慘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相助的時候,她漸漸就懂得了什麼叫人情冷暖。
她想了想,還是擡頭道:“我想救他,不是因為他可憐,也不是因為我溫鶴聲有多良善,而是因為他的妻兒是無辜的。”
“好,你想怎麼救?”
“我……”
“他爹!”
鶴聲話還未完全出口,就聽見一聲驚天的喊聲,她遠遠看去,隻見幾個人架着一個婦人一個孩子,正朝院兒裡鑽。
毛阿牛聽見這熟悉的聲音,頓時痛哭起來:“你這蠢婦,我不是讓你帶着孩子走嘛?”
婦人和孩子被丢進屋中,她朝着門闆下壓着的丈夫爬去,拉住他的手泣道:“你讓我們孤兒寡母的往哪兒去啊?你說你幹什麼不好,偏偏要去造這個孽,三十金,整整三十金啊,要怎麼還,怎麼還?”
“哎~”
歎息聲從頭頂傳來,婦人緩緩擡頭,如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緊緊抓住甯管事的衣角,哀求道:“求你,再給我們些時日,就算砸鍋賣鐵,我們也會把錢給還上,隻求你行行好,再寬限些時日吧。”
甯管事蹲下身,面容上有了些許心疼神色,他的手掌貼住婦人的臉,摩挲道:“這天可憐見的,我差一點就動了恻隐之心了呢。”
聞言,婦人眼中的希冀轟然破碎,一行清淚在甯管事的朗笑聲中滾落。
“把這個女人,還有那個孩子給我帶走抵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