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嘴。”鶴聲持劍起身,不過剛做出揮劍之姿,身子骨就跟快散架了一般,軟綿又疼痛,迫使她跌跪回去。
眼看争執又起,儲山忙制止:“還請諸位慎言。鶴聲曾與我兒有婚事,婚事雖未成,但她在我心中依舊是準兒媳。”
他邁向鶴聲,本要去攙扶她,卻被一掌打開手,隻得讪讪而笑,溫聲勸慰道:“鶴聲莫要與伯父鬥氣了,你既回來了,那便安心住進天門宗,好好與貞兒相處,等到今年的修者比試大會結束,我便重新讓人算個日子,風風光光辦完你們的婚事。”
“少假惺惺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也跟那些人一樣,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爹,看不起整個缥缈峰。天門宗的人何等高貴啊,豈是我這個在修仙界中人人诟病之人可高攀的?你之所以同意那樁不平等的婚事,不還是為了拿到靈草?”
說罷,她猛地推了儲山一把,儲山猝不及防往後跌跄。
“溫鶴聲,你真是不識好歹,儲宗主好心收留你,還願繼續履行你與儲少宗主的婚約,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敢出手推人,當真是目無尊長。”
“就是,儲宗主,何必還對這樣的白眼狼心慈?”
話音剛落,四守衛突然出招,鶴聲毫無防備,被逼得連連後退,眼看着又要吃虧了,一道白色光芒像彎月般從她側方劃出,直擊四守衛。
一聲哀嚎,四守衛紛紛倒地。
“淩掌門,你這是何意?”
穩了身形後,鶴聲看到手持白玉笛的女子正向她走來,身後還跟着一位握劍的男弟子和兩名随行女弟子。
她向女子遞去目光,女子卻不接,而是從她身旁走過後,停留在大門口,背身說道:“擋了我的去路罷了。”
“哼,淩霜華,你當在場的諸位掌門人都是傻子嗎?誰看不出你方才出手是在幫溫鶴聲。”
淩霜華側身,目光輕飄飄略過說話的那人,冷聲道:“你既笃定我是在幫她,我亦有口難辨,那便索性坐實吧。”
鶴聲詫異回頭,女子業已回身,正溫和看她。
那支白玉笛着實熟悉。
淩霜華向她走來,手中玉笛轉動,一絲清冷的氣息飄然鑽入她的身體,周身的疼痛感瞬時輕了不少。
“淩霜華,你這是要與整個修仙界作對嗎?”
“我幫一人,便是與整個修仙界為敵了?爾等還真是會小題大做。”
不給那些人反駁的機會,她又看往儲山:“若真心想幫一個人,又怎會看着她被惡語淩遲,徹底成為衆矢之的。”
儲山眉頭抽動,負手道:“淩掌門莫不是誤會了什麼?”
淩霜華輕哼一聲,問鶴聲:“你還想繼續在這裡尋找答案嗎?”
鶴聲聽出她的話外音,失落地垂了眸子,豆大的淚珠子吧嗒掉落。
她在修仙界的風評本就欠佳,如今又在儲知貞的生辰宴上大鬧一場,空口無憑認為是他們拿走了接骨靈草,屠了缥缈峰,事情鬧到這般地步,她也終于明白玉光那句:你可以保留你的設想,但必須找到證據證明它。
是啊,言語最是蒼白無力,想要指控一個人是善是惡,一件事是對是錯,都需要證據。
可她什麼都沒有,還意氣用事搞砸一切。
她沖着淩霜華搖頭:“不了,這裡的人給不了我答案。”
“那便離開這裡,另尋他法。”
一隻手伸過來,鶴聲怔然。
“何人敢擾本尊庇佑之地?”
突然,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響遏行雲。
在場之人幾乎同時擡頭,隻見九天雲霄突然撕裂,一道法身從漸寬的雲層裂縫中探出,高大莊嚴,氣勢熏灼。
儲山率先揭袍下跪:“拜見四時尊者。”
其餘人等也跟着下跪,隻餘下溫鶴聲一人巋然不動,怔怔出神。
須臾,法身垂眸,俯瞰衆生,鶴聲頓覺雙眼模糊,忙别開臉去。
“此處乃本尊庇佑之地,也是本尊偶爾修行的道場,是你方才在此大呼小叫?”
法身擡手,不過一指方出,威壓之氣當即逼來,迫使鶴聲下跪。
手中劍咣聲撴地,鶴聲幾乎用盡身體所有力氣與那道威壓抗衡,卻還是蚍蜉撼樹,折了雙膝。
“我記得你,你本該是個死人的。”
空中新葉與枯葉交替飄飛,從鶴聲眼前一一劃過,一種由熱鬧走向伶仃的落差感騰然而起,讓她忍不住想哭。
“既是違背天道而活,今日得見,那便由本尊出手,讓一切回歸正常秩序。”
鴻音貫耳,衆人隻覺得腦海裡一陣嗡鳴,随後便聽不清任何動靜。
趴在屋頂看戲的狐狸也是一震,立即堵住雙耳才勉強沒被影響。
他看到拼死反抗的溫鶴聲,突然對她生出一股敬佩,轉而又歎道:“要不是狐狸我有傷在身,或可拼勁全力救你一次。”
天際漸漸落下一隻大掌,掌下一年四季更替。
鶴聲在更疊的四季中,感受到了春日的朝氣,夏日的活力,秋日的寂寥,冬日的蕭條,宛如人的一生,從新生到成長,再到遲暮。
她又會怎樣死去?
威壓之下,她不得動彈,苦撐的雙手漸漸生長出皺紋和斑點。
榮枯之術,讓人可以飛快老死的術法。
狐狸不由得感到惶悚,溫鶴聲終歸是救過他一命的,着實不忍看到一個年輕的生命在這樣的術法之下逐漸變老消散。
他手指漸漸蜷握,煩躁“哎”了聲後,猛地現出真身。
剛欲沖出去,狐眼蓦地瞪大,兩道身影從虛空驟現,沖進威壓之中,一左一右拽起溫鶴聲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