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知貞冷笑出聲,又蓦地推到儲山,呵斥道:“你若是真為我好,就不會幹出那等慘絕人寰之事。現在好了,她不但離開我,還去調查真相。”
他漲紅了臉,氣急敗壞拽住儲山的衣領,逼他看着自己:“你就沒想過,若她真的查出些什麼來,你要怎麼向修仙界和上神界交代?我又該重新斷腿向她磕頭謝罪,還是像你一樣繼續殺她?”
“所以我才要殺了她,以絕後患。”儲山猛地揮了一耳光過去,打的儲知貞跌倒在地,口角溢血。
他拼着一股餘力站起身,從牆上拔出懸挂的劍指着儲知貞:“我現在很後悔,後悔沒有一把火燒了她溫鶴聲的屍體,讓她像她爹和缥缈峰的弟子一樣,屍骨無存。我悔我當初為何要抽出她的情感記憶壓在宗祠之内,而不是直接毀掉。我也想不通,我明明做的萬無一失,為何她就能在短短一兩日死而複生?”
這些淬滿恨意的字字句句在淩遲儲知貞,他擡起布滿淚水的雙眼,盯着模糊的儲山,起身握住顫抖的劍刃,一寸一寸往上滑去。
鮮血和痛感漸漸趕走他的暴躁和冷漠,他又變回原來那個溫和如春的儲知貞,在溫鶴聲生死這件事上,選擇向爹低頭求饒。
“爹,她孤身一人什麼都沒有了,我求你收手吧,放她一條生路,我可以說服她回來,讓她留在我身邊,再也不去查真相。”
儲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力感,狠心抽出劍,唰地往那張白淨的臉上拍去:“她溫鶴聲要是能聽你的話,早在祠堂那次就留下來了。話又說回來,缥缈峰和她的死都是她自找的,若不是她以婚事相挾,我又豈會做到那一步?是她害了自己,害了她爹和整個缥缈峰,怪不得别人。”
“不是的不是的。”儲知貞跪着爬向儲山,鮮紅又黏膩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角,解釋道,“爹,我願意娶她,那不是她的錯。”
儲山氣的站不住,一腳踹開他後,踉跄着坐回床邊,指着他道:“你是身在局中,看不清自己的心。你好好想想,你對她的喜歡能有五分嗎?不過就是舍不得那點微不足道的陪伴和熱鬧罷了。”
“儲知貞,别把自己僞裝成情聖,你也隻是在利用她對你的好罷了。”
儲知貞僵滞住。
儲山的話反反複複在他耳邊回響,叩打他的心防,他好不容易才構築的堤壩很快就垮塌,洪水猛獸止不住地向他而來,他就快要溺死了。
原本他是有一根稻草可以抓的,可是現在沒了。
而一牆之隔,鶴聲渾身發冷,唇齒顫栗,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方擡手指向鏡中的儲山,玉光就要把鏡子收起來。鶴聲一把推開他,猛地撲向鏡子,捶打鏡中儲山。她張嘴啊啊叫着,又給玉光和淩霜華指儲山,仿佛在說:是他,兇手是他。
她該為突如其來的真相感到高興的,可無論怎麼努力上揚嘴角,最終都會因為無法控制的顫抖而癟下嘴來。眼淚撲簌而來,鶴聲被迫吸了一口長氣,終于嗚咽出聲。
看着她抖動的雙肩,玉光俯身試着拉她:“溫鶴聲,我先帶你離開這裡吧。”
鶴聲撇開他的手,擡頭望向緊閉的門。
她要報仇,要儲山以命抵命,要把他捆綁在刑場中,受萬人唾罵,讓修仙界衆人重新認識這個畜生、罪人。
她要用他的血祭奠死去的老爹和宗門弟子。
她要殺了他,現在就要。
不悔劍的寒芒頃刻瀉出,掃過玉光的雙目。他見勢不妙,立即閃現至門前擋住去路:“溫鶴聲,你冷靜一點。”
“你讓開。”
玉光不讓。
鶴聲一點耐性也沒有,拔劍就刺向玉光。
阻她報仇者,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劍峰距離玉光僅一寸了,白玉笛橫空而出,打偏劍。鶴聲轉頭瞪住淩霜華:“你也要阻我?”
“我不是要阻你報仇,而是現下不是一個好時機。天門宗乃修仙界之首,不是誰說動就能動的了的,更何況這裡有上神庇佑,你若貿然出手,非但不能報仇,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
“她說的沒錯。”玉光上前,高大的身軀完全籠罩住她,溫聲道,“溫鶴聲,我們先回去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什麼?”劍哐當摔在地上,鶴聲揪住玉光的衣裳使勁兒晃他,流着淚問,“你體會過喪親之痛嗎?你知道仇人近在眼前卻不能手刃的痛苦嗎?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憑什麼要我停下?”
她的悲鳴擊中了玉光早已塵封的心,那些許久不曾來他夢中走一遭的人全都清晰出現于腦海,一一向他帶來問候。
他怎麼會不明白呢?
緊拽的衣衫突然松動了,他垂眸看去,隻見鶴聲面色異常,捂着下腹緩緩蹲下。
“溫鶴聲。”他及時抄住她的手,把人往懷中帶,“我先帶你離開這裡。”
*
儲知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小清軒,他坐進已經閑置在一旁的輪椅裡,兩眼放空望着院中的一景一物。
不多時,不語端着飯菜回來了,見他臉色不太好,便将飯菜放在桌上,來到他身旁:“少宗主是有心事嗎?”
自從把不語從父親手中要來後,他就成了第二個能與他說些知心話的人,勉強彌補了鶴聲不在身旁的空曠感。
他頓了稍許,從輪椅中起身,回到屋中背對不語,捏着眉心低聲問:“不語,你看我近來情緒如何?”
“少宗主從來溫和。”
從來溫和嗎?那為何今日無端暴躁起來,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若不是父親言辭激烈,他恐怕還不會清醒過來。
他坐到飯桌前,看着盤中餐卻了無胃口。
不語上前給他夾菜,他擡頭問他:“你知道要如何将一個人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嗎?”
不語想了想,答道:“變強,變得像老宗主那樣強大,就可以做想做的事,留住想留的人。”
儲知貞猛省。
變強,變成一個比父親還要厲害的人,那麼他就可以保護鶴聲,留住鶴聲。
他之前不就是沒有那個能力阻止父親,所以才釀成大錯,導緻鶴聲離他越來越遠。他早該醒悟了,儲山為他選擇的那條路或許是對的。
儲知貞有些激動:“離修者比試大會還有多久?”
不語掰着指頭算了算:“還有一個月。”
一個月,來得及,來得及。他一定要在那天拿下魁首,擺脫儲山的控制,然後接鶴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