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笑出了聲,“公主未免太過高看臣婦了,我一介婦孺,如何能夠左右朝局,再者說,如今的公主……拿什麼與我談條件?”
蕭遠山同先帝說是摯友,可誰不清楚,二人之間嫌隙甚大,蕭遠山一直認為,當初郦城一戰,是李照的故意算計,為的是一人獨吞功勞,這些年忍辱負重,就為今日。
如今李照已死,那能威脅到他的太子李洵以及貞元皇後文氏,又怎會輕易放過?
不說他們,就是華陽公主李靜和李蘊如,其實也有性命之憂,左右結局不會太好,是因為看在燕家的面上,李蘊如此時才能依舊保持體面罷,否則早跟其他人一般,被囚禁起來,隻待尋個體面的緣由處理了。
果然是乳臭未幹的小兒,總是有幾分狂妄的。
蕭遠山跟李家的過往,是近些時日李蘊如才聽貞元皇後說的,盡管事實并非如此,可蕭相已然積怨多時,又如何會聽進去?
這麼多年,齊宣帝出于愧疚心放權于他,讓他做到這個位置,同世家高門平起平坐,他卻暗中清算了許多齊宣帝扶持起來的官員,又趁他病重,将京中兵權攏于手中,還截了許多宣帝給守衛邊塞的大将軍霍啟的文書,整個架空了皇權。
李洵心慈手軟的,又如何能與之抗衡,不做些什麼,結局注定凄涼。
她已經失去了父親和一個姐姐,不可以再失去了!
李蘊如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慢悠悠的說道:“那是婆母的問題,我相信,婆母是能辦到的,至于籌碼嘛……”
她拖了個長長的調子,勾着低低的啞音,巧笑嫣然道:“您的兒子,燕甯,燕長君算嗎?”
“婆母可能不知道,你的好兒子,親口跟我說,是願意跟我一起去死的。”
崔氏心中咯噔一下,手抓不穩杯子,茶湯散出,燙濕了衣衫。
李蘊如将她的一切反應看在眼裡,便知自己賭對了。
她繼續道:“婆母特意從建康趕來,在事前将我禁于燕家别院,隔絕我同長君的聯系,難道不是知曉他看重我,怕事前人感情用事,誤了你們的計劃嗎?還有近日……”
她越說,笑容漸蕩漾更開了,李蘊如盯着崔氏,眉眼帶笑,可卻更似一隻地獄來的催命鬼。
“您該了解您的兒子,他啊,可不是說笑的,您說他要是知道這一切,或者我真出了事,會如何呢?”
李蘊如手死死地捏着茶盞,目光一寸不離的看着崔氏,“婆母應當不希望,自己費盡心血養成的嫡子,跟自己離心,或者真出什麼事,便宜了那兩個妾室生的孩子罷?”
“是不錯,他二人不論誰,都喚你一聲母親,隻是到底不是生母,當年養在您膝下的時候還不怎麼記事,難保不會聽到一些流言蜚語……”
燕家大郎燕筠的母親,乃是崔氏的族妹,當初崔氏先嫁入燕家,可遲遲無身子,為了維護兩家友好,又将一女郎送過來,人倒是争氣,不出幾月便有了身子,可惜福分不夠,在生燕家大郎時,竟然難産,沒能活着從産房出來,燕筠才養在了她膝下。
民間一直有流言,說是崔氏怕族妹生下長子,威脅自己的地位,所以用了些手段,讓母去子留。
那二郎燕安更是不必說了,是養在外邊的外室子,七八歲記了事才回府,認祖歸宗……
這看似穩定和諧的世家高門背後啊,不知藏着多少的秘辛呢,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李蘊如嫁過去,雖不理燕家事務,但并非是個蠻橫傻子,什麼都不查不問。
不過用在今日,倒是她沒有想到的。
崔氏烏眸緊緊凝着眼前人,唇口嗫喏,卻許久沒有言語,李蘊如想,她大抵覺得這個女郎太壞了,真是可憐她的兒子,還為她那般着相,不惜忤逆自己的父親呢。
可那又如何呢,人想什麼,不是她該顧及的,至于燕長君……
此次算她對人不住罷,但她不後悔,如今趁着他待她還有幾分情誼,将它換作利益最大化,甚好,否則待來日時間長了,燕家又有旁的心思,她無法接受,兩人定會鬧不少的矛盾,情誼消耗殆盡,她身後又空無一人,那才是真的什麼都沒了。
李蘊如并不是不信一個男子可以對人從一而終,她的父皇,她的阿兄,都給她做了榜樣,勾勒了一個較為理想化的感情世界。
她相信如同他們一般的人,這世間仍有,隻不過……不會是燕長君罷。
人在泥沼之中,是很難獨善其身,保持自身出淤泥而不染的。
“我答應你。”崔氏說。
燕甯跪了一夜宗祠,天亮才堪堪離開,回到自己院中,方坐下,卻不知為何,心跳猛然漏了半拍,隻如針椎一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