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蘊如也沒想過,自己同燕甯不過夫妻私下間互相威脅刺激的一句話,會這麼快成為刺向她的尖刀。
她憤怒,憎恨,不甘……
有無數的情緒在她的胸腔裡翻湧,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最後,竟然是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
“對,是我,什麼都是我做的,我不知羞恥,我蓄意勾引,我為了我李家人的安危,什麼都可以做得出!”
她破罐子破摔,如同瘋了一般笑得癫狂,掃視着眼前這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最後如燕家所願,認下了這件事。
“不隻是他,在座任何一位,隻要能幫我李家的,盡可成為我的入幕之賓。”
她攔下所有過錯,以自己的名義,朝席上衆人,還有在京的各家小郎君發了邀約。
那席上一個個虛僞至極,私底下污穢不堪,可你真坦然了,他們倒是不敢受了。
人沒來。那些個青年小子卻來了。
不過也是。
畢竟誰不想一睹這位曾經豔絕上京,風流綽約的莅陽公主芳容呢?
瞧不上歸瞧不上,可她這公主之名,到底是有些用處的,能為他們的風流才名再添一韻事。
這種事多不勝數,不管是在上京還是建康,此類的宴會便一遭接着一遭,這些自诩高潔的世家,素來喜歡用富有名氣的女郎來為自己做點綴。
看她們低下高傲的頭顱,匍匐在自己的腳下,被自己征服。
……
李蘊如逗弄着那隻送來的八哥,它活躍得緊,從進了門,便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叫喚着,說了好些吉祥話,聽到舒雲喚她公主,也會跟着人叫:“公主”。
實在是一隻有趣又靈性的鳥兒。
“不用。”
她拒絕。
燕甯待她是不錯,許多事上确實也會護着她,可是呢,此事有關燕家,他最是看重的,便是他的父母親族。
她不想在這件事上賭了。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選擇哪一方,都不會有滿意的結果。
二人的夫妻緣盡,可到底是同床共枕一年多,還是有些感情的。
燕家是燕家,燕甯是燕甯,不可混合一談,他燕家對不住她,她又利用了他對付燕家,為自己争取,算恩怨兩消罷,從此互不相幹,這件事,就當她為他,給燕家保留的最後一點體面罷。
李蘊如此時并不想聽到關于燕家的太多事,說完便岔開了話,問:“舒雲,你喜歡上京嗎?”
舒雲不犯主子忌諱,也沒有再提。
隻是不解她這突然問起上京這是何意,愣了片刻神,須臾反應,憑着做侍女察言觀色的本能讨好,回道:“奴婢沒有喜好,奴婢的一切都是公主的,公主喜歡,奴婢便喜歡。”
李蘊如笑了,笑得苦澀,問:“那有朝一日,我這公主沒了呢?”
舒雲:“……”
二人都心照不宣。
李蘊如這個公主,做不了幾時了。
這是時局使然,誰也改變不了。
她歎了一聲,唏噓道:“其實以你的手藝,在京中支個鋪子,想來當有不少的達官顯貴家眷願意光顧。”
舒雲有一雙巧手,會梳許多好看的發髻,還會做許多漂亮的首飾,那些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東西,在她手上都能展出新的生命力。
她是個實實在在的手藝人。
任何時候,隻要活着,便餓不死手藝人的。
“公主,是想趕我走了嗎?”
意識到李蘊如說這話的真實動機,舒雲一下子有些慌了神,她跪了下去,哀聲請求:“公主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不想為什麼達官顯貴梳頭,奴婢隻想跟在公主身邊,為公主侍一輩子頭。”
她說得真誠,眼中多了幾絲血紅,眶裡泛起淚花。
李蘊如心中亦是無奈。
若是可以,她怎會不希望舒雲留下。
舒雲出身貧戶,據說母親是哪個世家裡被趕出來的侍女,快死的時候,被一個打漁的農家撿到了,那農戶便将她留下,二人成了夫妻,幾多月後,生下了她,可因為身子受損,無法再育子息,處處受婆母欺負,她三歲時便撒手人寰了。
後來父親又找了個好生養的女郎,接連生了三個弟弟,可家中貧苦,不過幾畝薄田,打漁的收成又不穩,如何養得了那麼多人,好在她承了母親的樣貌,瘦巴一些卻是清秀可人的,于是由父親做主,十兩銀子賣到了牙行,後來被路過的李蘊如相中,之後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伺候了。
這麼多年,二人雖名義上是主仆,可關系同親友也不差,舒雲會幫她做好看漂亮的頭飾,叫她每日都是光鮮照人的,會說好多好聽的話哄着她,還會在她調皮搗蛋,偷溜出宮的時候為她掩護,自己受罪……
她說她是個丫頭,這條命是自己給的,可以為她随時豁出去。
殉主是人的榮幸。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怎可能做到對人不管不顧。
自己在燕家的日子不會太長了,而失去了燕家媳婦兒,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往後當如何,誰也不知道。
李蘊如想,現下自己還勉強能做一些主,趁着這時候,為她謀一個好出路,也不枉她跟了自己一場,卻不曾想她反應如此。
舒雲是個忠仆。
可惜未趕上好時候。
……
主仆二人正為此擾憂之時,門外來了一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