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眼睛都睜不開,隻能背對太陽低着頭,沒精神地慢慢摘着茶葉,懶得理他。
茶樹都矮,周圍也沒有什麼遮蔽物,太陽雖說還沒有夏日那般毒辣,但一直烤着也叫人出了一頭的汗。
嘉菉本以為采茶就是摘掉茶葉,這有什麼難的,他眼疾手快體力好,難道還能比不過田酒?
可摘了一會他才發現,為了摘到矮茶樹上的茶葉,他必須得彎着腰垂着頭。為了摘得快,兩隻手臂都得架着,一刻不停地來回摘,維持同一個姿勢。
跟别說茶樹上的茶葉不隻長在頂端,側邊也長,時不時還得蹲下去,勾着頭伸着頭去摘茶樹下半部分的茶葉。
時間一久,腰酸背痛,脖子和大臂手指都酸痛不已,頭上的汗順着低頭弧度,全往眼睛裡流,時不時都得蜇一下。低頭久了,看東西都有點眼花。
這活兒雖簡單,卻累人得很。
他這一行茶樹還沒摘完一半,遙遙地傳來田酒雀躍的聲音:“我這一行都摘完了,我赢了!”
嘉菉猛一擡頭,汗水流進眼睛,刺出一層淚花,他眼裡那張笑臉模模糊糊,帶上晶亮的碎光,晃眼得很。
他擡手就去擦眼睛,田酒趕緊揚聲道:“别碰眼睛!”
嘉菉手頓在半空中,眼睛刺痛:“什麼?”
田酒小心護着茶袋子,快步跨過茶樹走來,重複一遍:“手髒,别碰眼睛。”
嘉菉這才看向自己的手,不看不知道,摘茶葉用的食指和大拇指,全都黑黢黢的,像是剛把手插進煤堆裡似的。
他大驚:“我的手怎麼這麼黑?”
“摘茶葉就是會黑手,洗幹淨就好了,”田酒說着,撈出塞在茶樹下的竹籃,拿出水袋子擰開,“來,先洗洗手。”
嘉菉眼前模糊,手伸出去,水袋子裡的水被太陽烤得溫熱,他洗幹淨手,就立馬去擦眼睛。
眼前的一片明亮裡,他最先看到的是田酒那雙清澈瑩潤的眼睛,像浸在清涼溪水下的黑曜石,水波輕蕩。
田酒被他直愣愣的目光看得莫名:“沒事吧?”
“……沒事。”嘉菉憋出兩個字。
“那就好。”田酒仰頭,拿着水袋子咕嘟嘟地喝水。
草帽透下細碎陽光,星星點點的亮晶晶随着她動作而折射變化,他似乎第一回看清那張紅撲撲還帶着汗水的小臉。
田酒喝完水,擦擦嘴巴,看了眼旁邊萎靡不振,隻摘了小半行茶樹的既明,宣布道:“你們倆都輸了,中午就既明回去做飯。”
嘉菉瞪大眼睛,既明轉頭,嘉菉忽然覺得後背涼嗖嗖的。
他幹笑一聲:“是我和你賭的,願賭服輸,我回去做飯。”
“既明摘茶葉摘得慢,你留下比他摘得多,而且他主要負責家務活,回家一趟也能少曬會太陽,就這麼定了。”
田酒把水袋子放回樹下,又把腰間裝滿茶葉的鼓鼓袋子歇下來,重新從竹籃裡拿了件新的系上。
“你們在這接着摘,我去下面那塊地摘。”
這一塊地也就三行茶葉,隻剩下嘉菉那行的一半和既明那行的一大半沒摘,看樣子她是要把這些都留給他們了。
嘉菉僵硬轉頭,既明一張白皙的臉被曬得通紅,仔細看眼睛都有點紅,估計也是被汗蜇的。
“哥,她說得也有道理,你回去慢慢地做飯,正好歇一歇,我們在這接着采茶。”
既明盯着他好一會,嘴角掀了掀,眼中卻無笑意:“這才多久,你已經和她成‘我們’了?”
“……啊?”
嘉菉沒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我們嗎?他回憶一番,好像确實說了。
再一擡頭,既明已經挪回去了,慢吞吞地背着太陽摘茶葉。
嘉菉也沒多想,他本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像猜既明心思這種苦差事,他從來都不幹。
既明眉頭緊皺着,後頸被太陽曬得發燙,背上出了汗,輕薄綢衣本來粘連在身上,黏膩冰涼,跟别說腰上圍着的灰褐色粗布袋子,又蠢又醜。
還有他的手,修長如竹的白皙手指,指尖卻被茶葉汁水染得黢黑,看得他渾身難受,像是有螞蟻在身上爬。
“啪——”
後腦勺被重重一拍,既明本來就曬得頭暈眼花,直接被拍得一個趔趄,臉朝下往茶樹叢裡倒去。
這茶樹雖說低矮,茶葉芽也幼嫩,可無數細長枝幹卻粗糙又帶着韌性,跌進去不免要劃花臉。
“當心!”
腰上一股緊锢力道,既明不受控制的身形又被拉回去,撞進一道帶着茶香的懷抱。
“沒事吧?”
清脆熟悉的女聲響起。
既明緩慢轉過臉,正對上田酒微微氣喘的小臉,紅潤飽滿地像隻帶露的桃子。
如果他沒猜錯,他們倆現在的姿勢像是戲台上的有情人相擁凝望。
唯一的區别是被攔腰抱住的人是他,一個男人。
他嘴角抽動,這人吃什麼長大的,這麼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