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要五棵松樹幹嘛?”
嘉菉費解,本來忙活一天,隻賺幾個銅闆就足夠不爽了。現在連銅闆都沒有,合着一天白幹。
風吹起田酒額邊的細碎發絲,露出那張光潔小臉,似迎風的荷。
她幽幽看他一眼,沒說話。
嘉菉無端覺得沒底氣,但還是不忿:“瞧你累死累活地采茶,我還以為多值錢,結果一斤五文錢?靠這吃飯你也不怕餓死?”
田酒把布袋往他手裡一塞,往前走:“是你來得不巧,明前雨前的茶貴,現在都五月份了,茶葉自然不值錢了。”
嘉菉雖沒采過茶,但品過,略略了解茶文化,明前茶确實在市面上供不應求。
“……好像也是。”
他看了會挂上樹梢的薄薄月影,突然開口:“欸!”
田酒“嗯” 了聲。
嘉菉頓了頓:“那根苗對你有意思,你知不知道?”
他說話的語氣吊兒郎當,田酒又“嗯” 了聲,不太想搭理他。
“你說‘嗯’,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嘉菉和她并肩走着,垂頭去看田酒的表情,姿态有點像大黃。
田酒一巴掌拍開他:“你問這些做什麼?”
嘉菉随着她的動作退後,無所謂似的攤手:“好奇呗,一個瘸子還好意思圍着人打轉,哪來的臉?”
“他不是瘸子,他是傷了腿才拄拐,以後還是能正常走路的。”田酒糾正。
嘉菉:“嗯?!”
他腳步停住:“你難道還真喜歡那根苗,腦子蠢又長得矮,連我一根汗毛都比不過,你也瞧得上?”
田酒思考片刻,田豐茂确實不太聰明,但要說矮可是冤枉了他。隻不過嘉菉确實鶴立雞群,襯得别人都像隻土雞罷了。
“我又沒說喜歡他,”田酒懶得和他談論田豐茂,催促道,“走快點,我好餓。”
田酒這麼一說,嘉菉消失的饑餓感也瞬間跟着回來了。
他腳下生風,越走越快,最後都快跑起來了,還有興緻回頭沖田酒做鬼臉。
田酒追上去,柔柔夜風蟲鳴中,一天的勞累辛苦似乎都淡去,她們腳步輕快地歸家。
還沒進門,遠遠就看見炊煙袅袅,飯菜的勾人味道飄遠。
兩人先後踏進院子,大黃搖着尾巴迎上來,嘴巴亂拱。
院中飯菜熱氣騰騰,既明正在擺碗筷,暖黃燈光籠住他眉眼,落下柔和陰影。
他聽見動靜擡頭,溫聲道:“回來了,吃飯吧。”
田酒眼睛一眨,恍惚間,仿佛又看見了阿娘。
“我餓死了,回來就能吃飯真好!”
嘉菉咋咋呼呼坐過去,既明瞥他一眼,淡淡道:“先洗手。”
田酒和他一塊洗了手擦了臉,才坐回桌子旁。粟米飯、餅子、雞蛋羹、炒冬瓜,簡簡單單的農家飯,可擺盤漂亮利落,還沒吃就已經讓人覺得舒坦滿足。
來不及多說什麼,幹了一天活,是真餓。三個人一頓吃,直到飯菜吃到差不多,既明才問道:“茶葉賣掉了?”
嘉菉啃着餅子,一指田酒,哼道:“賣了,五文一斤,她倒欠人家兩斤茶葉。”
“怎麼回事?”
嘉菉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說清楚了,還順帶提了提田豐茂的瘸腿,既明自然注意到了這點。
“村長家的獨子,”他擡目看向田酒,溫和輕笑,“與你可堪相配。”
“什麼呀,你都沒見到那根苗,他腦子不好使,說起話來不知道是喜歡她還是想害她呢!”
嘉菉忍不了,對着虛空指指點點,相當嫌棄。
“話不能這麼說,你要為田酒着想……”
“既明。”
田酒打斷他的話,直接起身。
既明眸色一動,生氣了?
他目光跟着田酒,見田酒撈起一塊布,浸了水帶過來,按住既明肩膀,不叫他躲避,直接蓋到他頭上。
“叫你敷腦袋,你敷了嗎?腦門紅得像是雞冠子,還是先操心你自己吧。”
既明按住快要滑落的冰涼布巾,懷疑地摸了摸腦門……雞冠子?
這種詞也能安在他身上嗎?她肯定是唬他的。
可一轉頭就看見嘉菉拍着桌子,眼睛都笑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雞冠子……”
田酒嘿嘿一笑,接着吃飯。
既明:“……”
拳頭癢,好想揍人。
一頓飯吃過,三個人癱在椅子上,田酒仰頭靠在椅背上看星星。
嘉菉也學着她的姿勢仰頭看星星,過了會,他說:“我發現,這裡的星星比上京更多更亮。”
既明腦袋上敷着布,手支着頭,也看向星子漫天的無垠夜空,默然不語。
“可能吧。”田酒懶洋洋應了聲。
“你去過盛京嗎?”嘉菉來了點好奇心,側過臉問她。
“沒有。”田酒眯着眼睛看星星,像是一大團亮晶晶在旋轉。
“那除了田家村,你還去過哪裡?”嘉菉用手指戳她的手背。
“我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田酒看他一眼,笑了,“鎮上。”
“啊?真的嗎?”嘉菉一下坐直了,眼睛連連眨動,不太相信。
“真的。”田酒還是笑。
大黃安靜趴在椅子旁,把頭擱在她腳上,她的腳來回輕晃,大黃也跟着她蕩來淡去,那樣悠然自得。
嘉菉喉嚨裡一句“那也太沒意思了”,終于還是沒說出來。
她的生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嘉菉躺回去,半晌又問:“那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田酒望着夜空,手指捏着發尾打轉,正要回答,既明突然開口:“好了,該收拾收拾燒水洗澡了,明天還要進山砍樹。”
“對哦。”
“該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