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一聲,鍋鏟子摔在鍋蓋上。
既明看過來,語氣溫和地讓人頭皮發麻:“她情有可原又如何呢?論迹不論心,做了就是做了。”
是啊,做了就是做了。
嘉菉恍然,他今天是怎麼了?關乎趙家,他何時這樣反複猶豫過,怎麼偏這次還給别人找理由?
他緩緩下定決心:“你說得對,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義。”
三個人心情都不咋地,院子裡少了許多歡聲笑語,但晚飯上桌的時候,田酒鼻尖一動,嗅了嗅,眼睛不由得一亮。
“好香啊!”
嘉菉暗自瞪她一眼,吃吃吃,就知道吃。
既明把蓋子一打開,裹滿醬汁的紅燒肉晶瑩紅亮,剝了皮的雞蛋表面劃開花刀,皮焦焦的,誘人香氣随着熱汽一齊四溢開。
嘉菉咽了下口水:“真的好香……”
今天趕集,三個人都累得不輕,這會氣溫不冷不熱,晚風從半開的小窗裡徐徐吹過來,油燈緩慢搖曳着,一桌子飯菜色香味俱全,再煩惱的事情在此時此刻好像都變得無足輕重。
三個人端起碗就是吃,廊檐下大黃也在吃飯,碎肉沫和湯汁澆在米飯上,吃得尾巴啪啪亂甩。
田酒添了兩碗飯,飽飽吃下,碗底一粒米都沒剩下,盆裡還剩下最後兩塊紅燒肉,既明慢悠悠夾了一塊。
田酒看準最後一塊,提起筷子正要夾起來。
嘉菉眼疾手快,迅速出手,在田酒下手之前,一下夾住那塊顫巍巍的紅燒肉。
田酒筷子停住,擡目看他,他一擡下巴,輕哼一聲:“誰叫你動作慢。”
可讓他意外的是,田酒居然沒和他争,甚至好聲好氣地說:“你吃吧,我已經吃飽了。”
嘉菉愣了會,把紅燒肉夾起來,遲疑地放進嘴裡。
田酒從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話,從前他在她這吃的那麼多癟好像都成了他一個人的幻覺。
一塊軟糯彈牙的紅燒肉吃下去,竟也沒滋沒味的。
田酒倒是心态良好,那把扇子可不是白拿的,她向來言而有信,說要照顧他們當然就真照顧他們。
若不是嘉菉一回來就闖禍,把田豐茂推下車,田酒絕不會和他吵起來。
現在氣也發了,日子還得照常過。
田酒揉揉吃飽的肚子,起身走到院子裡,拿了塊幹淨布巾打濕,一點點擦幹淨刷了三遍油的床,仔細地擦到每一個角落。
擦完,她擡頭招呼道:“嘉菉,過來。”
屋子裡沒動靜,田酒又喊了一遍:“嘉菉,過來看你的床。”
這回有動靜了,嘉菉慢吞吞走過來,眼神一下一下地往木床上飄。
這木床簡單工整,一層層桐油上過,圓潤床頭在夜色下滑潤得閃閃發亮,讓人有種摸一把的沖動。
光是看着,就知道這床耗費不少時間精力才能做成。
嘉菉看看床又看看田酒,面色複雜又怪異。
“我剛擦幹淨,你躺上去試一試,看怎麼樣?”
田酒沒在意他的面色,少年人臉皮薄,吵一架不好意思也很正常。
她直接拉住嘉菉的手,把人推到床上。嘉菉沒反抗,一動不動地像個提線木偶被擺弄。
田酒按着他的肩膀,往下壓了壓,木床結結實實,一點動靜沒有。
她俯身用力一壓,衣領不經意間擦過嘉菉鼻梁,一股子暖香柔柔掃過鼻端。
嘉菉過電似的坐直,卻不料離得更近,他一慌想起身,鼻梁猛地撞上田酒的下巴,兩人同時“嘶”了一聲。
田酒仰頭,活動了下牙齒,感覺下巴都快被撞麻了。
嘉菉捂着鼻子一擡頭,就看見她仰起的粉白脖頸,下巴上一小塊被撞紅的皮膚。
田酒橫他一眼,杏眸帶着因疼痛泛起的薄薄水光。
嘉菉喉結滾動,差點被這一眼看得跳起來:“我,你,你撞我!”
他結結巴巴半天,最後一指田酒,倒打一耙。
田酒都快氣笑了,揉了揉下巴,擡手就給他一個腦瓜崩。
“到底誰撞誰,你心裡沒數?做什麼一驚一乍的。”
嘉菉幹巴巴坐着,總覺得兩人離得有點太近了,他還坐在床上呢。
田酒哪裡知道他的小别扭,她按按木床,擡頭吩咐:“你别隻坐着,你躺下去試試呀。”
嘉菉:“……”
額頭上皮膚針紮般,瞬間冒出汗珠。
“這,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你不躺下去怎麼知道睡得舒不舒服?”
田酒說得不容置疑,見他磨磨叽叽沒反應,直接上手把他按倒。
嘉菉雖然健壯,可這會手心都是麻的,還沒反應過來田酒的動作,人已經被推倒了。
木床“吱呀”一聲。
他仰面躺着,眼底映出殘留霞光的深藍天空。
田酒離他隻有半臂的距離,發辮随着動作垂下來,輕輕一蕩,拍在他面頰上,再滑下去掃過他火熱的脖頸。
嘉菉呼吸一重,垂在身側的手忽猛然握緊,青筋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