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後的謝崚先注意到棋盤,她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些,一看便知這兩人能下的這局水準有多高。
她心想,她爹娘不僅美貌旗鼓相當,棋桌上也是難分伯仲,要是他們不把心眼子放在對付對方身上就好了。
棋盤上對峙的黑白子殺氣畢露,仿佛要将對方生吞活剝。
尋常親朋好友下棋講究進退有度,棋風和暢,主打一個體面,根本不會下成這般步步相逼,不留半分餘地的詭谲棋局。
真不愧是她爹娘,下個棋還能這麼針鋒相對。
謝崚眉頭一皺,擡手将棋盤打亂,“不準下了!”
萬事和為貴,打打殺殺有什麼意思?
慕容徽抓住她的手腕,“一回來就搗亂,你皮癢了?”
雖然這麼說,但慕容徽語氣更多是無奈,并沒有苛責她的意思。
謝崚天性活潑,又被他們慣得無法無天,偶爾淘氣任性,他們也不會責備她,看着她清亮的雙眸,慕容徽輕歎,松開她的手,将棋子分撿入簍。
謝崚仰着小腦袋,頭上發髻晃來晃去,“下棋有什麼好玩的,爹爹,你就不問問我,今天在學堂學了什麼嗎?”
比起謝鸢,慕容徽更重視謝崚的課業,平日裡督促她學習,檢查她的功課,都是慕容徽在做。
聽到這話,慕容徽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你在學堂還能學到東西,不是一覺又睡過去了?”
“……”
這話說的,也太瞧不起她,雖然她的确混了些,但她一年來她好歹基本識字,不至于一點東西也學不會。
她清咳兩聲,反駁道:“才不是呢,今天我學得可認真了,一點也沒睡,不信你可以看看我的課本,夫子說的,我都有記下來。”
慕容徽端起一邊的茶,抿了一小口,“睜眼說瞎話,筆記又是抄孟家那位女郎的吧?”
“……”
謝崚有點懷疑她爹派人盯梢她了。
既然提到了學業,慕容徽順勢道:“你說你學得認真,那把課本拿過來,爹爹考你幾個問題。”
聽到慕容徽要考她,謝崚像個鹌鹑,一言不發。
幸好她娘及時将她拉進懷中,替她打圓場,“課業繁重,阿崚年紀小,上課犯困走神也是正常。”
謝鸢扶正女兒歪倒的珠花,“想當初,朕和她一樣大的時候,還在長安浣衣,到了十五歲才開始讀書識字。阿崚五歲識字,已經很不錯了。夫君也别對她太嚴厲了,每日點卯上課已是不易,下學後就不必考了,阿崚她還隻是個小孩子,隻要開心快樂就好。”
和慕容徽不同,謝鸢對謝崚學業的要求不高,基本上都是放養,這也和她出身有關。
謝鸢母親是長安皇宮中的舞姬,私通生女,謝鸢一生下來就是奴籍,壓根沒機會識字念書,在她十五歲被清河王納為王妃之前,都隻是個目不識丁的女子。
謝鸢心裡想的是,在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稱王稱霸全憑本事,太學教授的那些四書五經反而不那麼管用,謝崚也沒必要學得那麼刻苦。
謝崚當即附和:“對呀爹爹,我還是隻個孩子。”
慕容徽要被這母女倆唱的雙簧給氣笑。
這些年他和謝鸢幾乎從未公然吵過架,為數不多的幾次沒忍住,都發生謝崚去太學後的這一年,沒錯都是因為她的學業。
他揉了揉胸口,情緒上來了他的胸口有些悶痛,“她本就懶散,容易分心,臣侍若是對她不嚴厲,下次又要考倒數第一了,到時候丟的可是陛下的顔面。”
謝鸢啞了聲,謝崚考倒數第一這點,她倒是反駁不了。
雖然她不強求謝崚優秀,但倒數第一……這想想也太丢臉了。
謝崚說道:“我們三天後有大考,這次我絕對不會考倒數第一。”
慕容徽道:“你說不會就不會。”
“我發誓。”
謝崚信誓旦旦。
她之前考倒數第一,其實也不完全是她的原因,太學的學生平均年紀在七歲左右,她年紀是整個學堂最小的,她考不過人家也正常。
現如今,她就不信自己一個大學生,還考不過那群小兔崽子。
“爹爹,娘親,”謝崚兩隻手分别握住慕容徽和謝鸢的手,交疊在棋桌上,“要是這次我不是倒數第一,你們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謝鸢問道:“你想要什麼?”
謝崚神秘地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謝崚說到做到。
臨近考試,謝崚這幾日都将自己鎖在書房裡,拿出沖刺高考的刻苦,認認真真地複習。
雖然騎馬射箭這些技術型的課程她沒辦法短時間内追趕上來,但是像四書、曆史等文科,她還能臨時抱佛腳,抓緊時間補一補。
書房的燭火連續明亮了幾個晚上,慕容徽若有所思地道:“這幾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
賀蘭絮給他披上一件外衣,“經曆了上次的事情,小殿下懂事了不少。”
恢複記憶前後,謝崚的性情有着些許變動,雖然不明顯,但她最親近的人還是能看出來,隻不過大家都覺得經曆了被劉季挾持,在鬼門關裡走過一遭所緻,并沒有往深處懷疑。
慕容徽問道:“有給父親寫信嗎?”
“書信已經派人帶出去了。”
賀蘭絮道,“江南這邊已經開春了,但是北邊還下着雪,往龍城的路被大雪封住,劉季身死的消息至少也要一個月後才能遞到大汗手中,世子别想那麼多,過去的,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