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錯。”
謝鸢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停頓片刻後,溫聲道:“事實上,這些年來,我和你爹,其實并沒有你看到的那麼和諧。”
沒想到謝鸢突然跟她說這句話,謝崚愣了下,垂下腦袋,抓緊身下的薄被,“其實,爹爹…他沒有做錯。”
“段夫人是他的家人,他理應保護段夫人,阿娘,你都已經罵過他了,能不能不要怪罪他了?也不要罰他了,好不好?他身體本來就不好……”
“阿崚。”
謝鸢打斷她的話,“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麼非黑即白的道理,娘不覺得你爹有做錯什麼,隻不過我們立場不同,他放走了楚國的罪人,就是背叛楚國。”
“這件事必然不能輕輕揭過,至于該怎麼處置他,回到京城後再做決斷。”
聽謝鸢說回宮後還要處置慕容徽,謝崚心中一驚,當即想挽尊一下,“可是,段夫人為什麼她會是楚國的罪人嗎?她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嗎,她雖是鮮卑人,可是我們也有鮮卑有盟約呀,她應該是我們的朋友才對啊!”
謝鸢被她這番天真發言逗得有點想要發笑。
她捧起謝崚的臉,讓她和自己對視,一字一頓地道:“阿崚,你是楚國的公主,必須要明白一個道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七年之前,匈奴奪走了中原,慕容氏趁火打劫,侵占幽、冀二州。”
“鮮卑人乃我楚國永世仇敵,結盟隻是權宜之計,他們奪走原本屬于我們漢室的江山,今後勢必要奪回來,我們與胡虜勢不兩立,不可能成為朋友,遲早有一天,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謝崚猛地擡起了頭,眼裡閃過一絲危懼。
雙手一松,身上的薄衾慢慢往下滑。
永世仇敵,段夫人是,鮮卑人是。
慕容徽也是嗎?
那……有着一半鮮卑血脈的她呢?
她張了張口,可是看到謝鸢泛冷的面容,什麼話都問不出來。
……
“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在馬車上響起,賀蘭絮扶着慕容徽,看着他掌心流淌下的血迹,連忙朝外面喊道。
“停車,先停車,主子經受不起颠簸!”
“不,”慕容徽擡手擦幹唇邊的血迹,“先進城。”
“主子,你的身子受不住,”賀蘭絮扶着他靠坐在軟墊上,“既然州牧已經傳來的消息,小公主必然安然無恙,陛下已經去接小公主了,你就不必……”
慕容徽看着掌心的鮮血,打斷他的話,自嘲般笑笑,“你說,就我現在這副身子,能否趕到下邳城,見她最後一面?”
他虛弱地靠在車窗邊,手無力地垂着,寬大的衣袖上全是血迹,他還是第一次吐這麼多血。
連日奔波加上昨夜落水,慕容徽元氣大傷,若不是及時得知謝崚還在人世的消息,他恐怕已經要撐不下去了。
賀蘭絮一個勁掏出玉瓶,倒出藥丸喂到他的嘴邊,“不會的,不會的,主子不可能出事的。”
“主子一定要堅持住,小公主還在等着你,要是她見不到你,或者是見到你這副樣子,她一定會難過的。”
“對,”慕容徽點了點頭,喃喃自語般道,“我現在這副樣子決不能進城。”
太狼狽了,不能讓她看見這副鬼樣子。
他閉上眼睛靠着軟枕,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穩,“前面驿館停下,先休息整頓一夜再出發。”
……
剛用了晚膳,謝崚就得知她爹暫時無法進城的消息。
“他怎麼了?”
謝崚把腦袋往前伸了一伸,想要偷看謝鸢手中的信,謝鸢随手将信投入燭火付之一炬,沒讓謝崚看。
謝崚頓時癟了嘴。
謝鸢沒将慕容徽病情說出來,“沒事,就是夜裡趕路不安全,你爹今夜先在驿館落腳,你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好吧。”
謝崚把腦袋縮了回去。
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往屋外走去,謝鸢問道:“你去哪?”
“出去玩。”
謝崚随口答了句,提着裙子邁過門檻,噔噔噔地跑走了。
謝鸢看着她的背影歎了口氣,這孩子,還真是沒心沒肺。
謝鸢原本還擔心,今天臨時起意,跟她說的那些話太過沉重,她無法承受,會想不開。
但謝崚的表現讓謝鸢不禁懷疑,和她談的那些話,她到底聽進去沒有。
……
一刻鐘後,蘇蘅止的房門被敲響。
他打開門,看到的便是笑吟吟的謝崚。
“阿止哥哥,幫我個忙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