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看着他的皮膚,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徐州是楚國前線,時常會發生兵亂,周墨在入州牧府之前,曾經是行伍中的軍醫。
哪怕是見慣了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軍人,他也還是頭一次從活人身上,見到這般殘破的身體。
在白衣的覆蓋之下,他的皮膚沒有一寸好肉。
後背是陳年舊傷,已經結疤,留下深棕色的皮膚,像是鞭打的傷痕。
腰和手臂上的,像是刀砍出的痕迹,期中還間雜着無數的箭傷創口。
最險要的一處傷口,在他的心口偏右,正中肺腑,周墨一眼就能看出這箭傷到了要害,那個位置微微下陷,似乎是剜除箭簇所留下的深坑。
這位君後,究竟經曆了什麼?
周墨呼吸一滞,凝視了片刻,目光上移,又落到了他的脖頸處,愣了片刻。
那幾抹紅色好像是……
慕容徽拉上了衣裳,打斷道:“這個就不用看了。”
“周大夫可看出些什麼了?”
周墨思索片刻,說道:“微臣方才為君後把脈,君後的脈相極為奇特,雖是心脈衰竭之相,但這衰竭的原因似乎和君後的傷并沒有太大關系。”
“微臣再看傷口,發覺傷的位置雖險,卻不算深,按照常理,君後的傷口早該愈合,隻不過……”
他頓了一下,垂眸道:“好像有什麼因素,故意延緩君後的舊傷痊愈,故意讓君後的舊傷不斷複發。”
他說出了自己的揣測,“是不是君後服用的藥湯中摻雜了一些不該用的草藥,損傷君後心脈,從而拖延君後舊傷痊愈?”
慕容徽聽着他的話,目光漸漸變冷。
他本來隻是想要給謝崚一個交代,卻不料謝崚“夢”見到醫仙,倒還真是有兩下子。
一般人看不出來的門道,竟被他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慕容徽不動聲色地問道:“那周大夫可有辦法徹底根治本宮的舊傷?”
周墨張口就道:“這當然是有的,隻不過君後可能要将從前的藥方謄抄一份給微臣,微臣查找一下裡面看看有沒有傷害君後身體的藥材,然後再修改藥方,慢慢調理,肯定——”
“夠了。”
慕容徽打斷了他的話,周墨不知所措地擡頭,卻看見慕容徽的表情冷峻,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怒了他。
周墨隻能先行跪下,不敢說話。
慕容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道:“到底還是年輕。”
“你憑什麼質疑,本宮曾經喝過的藥方有問題?太醫都沒辦法斷言能夠根治本宮的舊傷,你又怎麼敢斷言說有方法能夠治愈本宮?”
周墨被這一連串的質疑逼得有些懵圈,還以為慕容徽覺得他太過年輕,不相信他的醫術,正努力鎮定下來,剛想要辯解,卻猛然間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
他年少學醫,幾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苦啃醫書上,在他來到州牧當醫官之前,他的師傅就百般勸阻。說他人太過實誠,也就隻能在外面開開醫館,替平民百姓醫病,世家貴族的水太深,他把握不住。
那時他還不理解師傅為什麼會這麼說,但現在他猛地回過神來。
對呀,他雖然醫術在同齡人中算得上是精進,但比起出宮裡的太醫還有一段距離。
為什麼宮裡太醫都沒能找到治愈慕容徽的辦法,卻偏偏讓他給找到了呢?
堂堂一國之後,他的用藥肯定是慎之又慎,那為什麼他的藥中為何會出現加重他傷情的藥物呢?
——究竟是誰,不想讓他痊愈,擁有建康的身體?
後知後覺的周墨出了一身冷汗,眼前發白,幾乎連跪都跪不穩了,“君後,我……”
“你該走了,”慕容徽道,“出去該怎麼和公主說,你應該知道的。”
“微臣知曉。”
周墨匆忙謝恩告退。
……
謝崚在院子裡徘徊了半天,終于等到了倉皇逃離的周墨,連忙攔住他。
“周大夫,我爹的情況怎麼樣,你有辦法治愈他,對不對?”
周墨腿腳發軟,一抹額頭的冷汗,道:“抱歉,小殿下,微臣醫術不精,亦是無能為力。”
話罷,躬身行禮,就要離開。
謝崚急得抓住他的衣袖,“真的連你也沒辦法嗎?”
小說裡可不是這麼說的呀!
周墨腳步一頓,看着謝崚滿懷期待的小臉,欲言又止,但想到慕容徽的話,保命要緊,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謝崚眼裡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的神色。
就在這時候,有人叫她,“阿崚,過來。”
謝崚回過頭,看見慕容徽扶着門框,朝她走了過來,握住她的手,“不要為難大夫。”
周墨趁機抽走了衣裳,抱拳道:“告辭!”
話罷,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