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就在州牧府不遠處,步行一刻鐘左右就到,沿街都是些小攤販,這是城内百姓閑暇時出來做的一些小營生,賣的都是些小飾品或者小吃,叫賣聲此起彼伏,頗為熱鬧。
謝崚自小在深宮中長大,這些随處可見街市景象對于她而言,都是新奇玩意。
她跟在謝鸢屁股後面,不時東張西望,忽然間,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映入眼簾。
謝崚無端想起了前幾天秋千下蘇蘅止喂給她的冰糖葫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怎麼了?”謝鸢問道。
“沒。”謝崚連忙心虛地收回目光。
謝鸢微笑:“阿崚想吃冰糖葫蘆嗎?”
謝崚立刻露出期待的眼神,下一刻慕容徽就打破她的希望:“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你不能外面的東西。”
謝崚眼睛水潤潤的,忽閃忽閃地望向慕容徽。
慕容徽不為所動地道:“撒嬌也沒有用。”
且不說外面的小吃會不會被人做手腳,謝崚的胃嬌貴且挑食,吃了以往沒吃習慣的食物,腹瀉怎麼辦?
謝崚:“……哼。”
這個鐵石心腸的男人,她讨厭他。
謝崚别開了臉。
她心裡愈發堅信她爹就是個事精,啥啥都要管,她吃個糖葫蘆怎麼了?
幸好慕容徽在州牧府的探子少,要不然讓他知道謝崚已經偷偷吃過糖葫蘆了,還不知道他會氣成什麼樣子。
謝鸢摸了摸謝崚的腦袋,安慰道:“阿崚如果想吃酸甜口的,回去讓廚娘給阿崚做山楂糕吃,好不好?”
平日父女大戰,總是少不得謝鸢這個母親的推波助瀾,正所謂狗仗人勢,謝崚這條哈巴狗平日沒少仗着謝鸢的縱容為非作歹。
現在謝鸢也不站謝崚這邊,反過來為慕容徽說話,謝崚沒了人撐腰,她十分有眼力見的,不敢再跟她爹較勁。
她悻悻摸了摸鼻子,額頭蹭了蹭慕容徽的手背,示弱賣乖,“好吧,爹爹說的對,我不吃了。”
慕容徽神色收斂,連帶着看謝鸢也順眼了不少。
見他們二人氣氛緩和,謝崚也是松了口氣。
兩大一小朝前走去,在米鋪前停下腳步,謝鸢往裡邊走,開始詢問最近糧食的價格。
徐州以種植稻谷為主,徐州百姓的主糧是大米。
筐子裡的大米都是滿着的,分高低等次不同标價。謝崚伸手摸了摸白花花的大米,看着米粒從自己的掌心滑落。
這幾年天公作美,徐州也算是風調雨順,倉廪充盈,糧食價格比較低。
得知這個消息,謝鸢的心情似乎不錯,趁熱打鐵,将鹽油等基本商品的價格都問了一遍。
逛到最後,不知不覺,已經是暮色四合。
謝鸢出來走訪這一日恰好是十五,下邳城平日宵禁,唯有十五是個例外,城門開放,夜裡還會有夜市,燈火長明至明日。
天邊一輪明月,人間萬家燈火。
謝鸢搖着剛從地攤上淘來的一柄折扇,笑着走出糧米店,“真是沒想到,短短幾年時間,下邳已是天翻地覆。”
“雖然說蘇令安看起來窩窩囊囊的,但為人能力尚可,這些年徐州在他手中,也還算安定。”
徐州和荊州都是楚國前線,荊州劉季勾結匈奴意圖謀逆,計劃敗露被誅後其下屬官員興風作浪,亂成一團,大司馬王倫正在那邊帶兵平亂,忙得焦頭爛額。
兩相對比,徐州就穩定多了。
雖然也有流寇作亂,但是比起荊州好太多了,今日出來一見,下邳城的百姓還算安居樂業。乍一看去,頗有幾分太平盛世的模樣。
慕容徽目光掃過熱鬧的街市,“确實,當初匈奴渤海王攻占徐州,下令屠城,下邳城遍地屍骸,寸草不生,短短十年,能夠恢複成這個樣子,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兩邊商鋪挂滿了燈籠,照亮他們前行的路,城中亮如白晝。
不遠處是内城城牆了,下邳分内外城,内城的城牆比外城還要牢固,假若外城淪陷,軍隊還能退入内城之中堅守。
十年之前,在匈奴的攻勢中,這座城牆被投石車摧毀,隻剩下頹垣殘壁。
慕容徽當初從長安趕回龍城,繞道徐州,途經這座被屠戮的城池,瞻仰了這座城牆的舊容,牆上是鮮血與殘肢,秃鹫在天空中盤旋不去,寒鴉聲聲泣血,淩厲秋風帶來無數冤魂的啼哭。
多年後的今日,城牆已經被重新修複,高牆上是嚴陣以待的巡邏士兵,城牆下依然是一些小攤販,見這一家三口走過來,熱情地像他們推薦自己小攤上的商品。
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謝崚年紀小,很快被某個小攤吸引,上前去一個賣玉石的小攤查看,聽攤主介紹他的玉墜。
有暗衛跟着她,謝鸢和慕容徽倒是不急着跟上去。
謝鸢擡眼看向慕容徽,黑色的眸子中閃過急促的碎光,像是破碎了的琉璃:“這麼說,夫君還記得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嗎?”
慕容徽垂下眼眸,對上她的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