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在指的是什麼。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少女時期的謝鸢。
同樣從長安逃難而來,想要南渡,投奔清河王的謝鸢,與他機緣巧合下在這座城牆下相遇。
滿臉的塵土,衣不蔽體,和所有颠沛流離的難民沒什麼兩樣,赤裸着雙足,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眼神卻無比堅毅,絲毫不懼他身旁侍從抽出的長刀。
少女的面容與謝鸢的臉龐重合,随着年齡增長,她五官的銳氣被削去,笑意被月色暈開無盡溫柔。
慕容徽掃了一眼遠處的城牆,荒蕪的場景再次浮現眼前,他的嘴角挂起了,“記得什麼?”
他身子傾斜,側在她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當年陛下在這裡,脫下衣裳,跪下來求我時的模樣嗎?”
謝鸢眼神銳利,一收折扇,抵住他的胸口,仿佛手中握着的是短匕,警告道:“說好了,出門在外,要叫我娘子。”
“行吧,”慕容徽聲音懶懶的,宛如敷衍一般道,“娘子。”
……
回府之前,謝崚在玉石攤上挑幾個自認為好看的玉墜。
慕容徽雖然不允許她亂吃東西,但是其他别的玩意,她想要的話,也不會盡量滿足她。
次日,謝崚抱着幾個玉墜,來找蘇蘅止。
“阿止哥哥,這幾個你有沒有喜歡的?”
謝崚托腮,坐在窗戶前,擺弄着玉墜,排成幾排,“你挑一下,我送給你,就當是給你當個留念。”
“明日,我就要和我娘他們回徐州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
這幾日相處下來,她已經将蘇蘅止當成是自己的朋友。
謝崚的朋友其實很少。
在她五歲前,一直養在深宮。
慕容徽是異族人,所以遭受京城世家貴族的明裡暗裡的排擠,雖然别人不會明面上擺出來,但是雅集宴會,很少會給慕容徽下帖,故而慕容徽很少外出,連帶着謝崚也難以接觸同齡人。
等她到了五歲,去太學念書,同窗們畏懼她公主的身份,很少與她交談,或者每次碰面,都會畢恭畢敬地喚她一聲“公主殿下”。
少數幾個願意和她說話中,興趣相投的,也就隻有孟君齊,願意像帶小雞崽一樣帶着她玩。
蘇蘅止可以稱得上是她認識的第二個朋友。
隻是可惜,謝崚不能一直留在徐州。
想到不久後要分開了,謝崚頗為不舍。
蘇蘅止救了她的性命,還幫了她的忙,她總得答謝他。
“這些都是我昨夜在外面買的。”謝崚說道,“也不知道有沒有你喜歡的。”
攤主說這些都是好玉,從北邊運過來的,雖然謝崚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加起來坑了她十幾兩銀子。
蘇蘅止低頭撫摸着岫玉做的玉墜,露出若有所思地神色。
玉是不是好玉看不出來,但是雕工倒是挺精緻的,雕刻的都是民間流傳的志怪書中記載的一些瑞獸的圖案,模樣惟妙惟肖,寓意是保佑平安。
蘇蘅止見謝崚認認真真為分别做準備,肯定還不知曉,他不久之後就要到京城為質。
“選不出來,”蘇蘅止看了一會,說道,“公主殿下替我挑一個呗。”
“那就這個吧。”謝崚拿起自己覺得最好看的那個玉墜,“我來給你挂上。”
她俯身将玉墜系在蘇蘅止的衣帶上,“阿止哥哥,你可要把這玉墜收好了,前往别弄丢了,以後無論何時,你都可以帶着這個玉墜來找我,我可以為你實現任何一個願望。”
事實上,謝鸢已經賞賜過州牧府,為答謝蘇家人救了謝崚,蘇家的族人得到了相應的升遷,連帶着當時打撈起謝崚的那個船夫也混了個不高不低的官差。
蘇蘅止因為年紀小,也不能擔任官職,所以謝鸢暫時也沒想到該給他什麼,隻是賞賜了一些金銀。
不過謝崚自己有答謝蘇蘅止救命之恩的方式。
她仰着腦袋看着蘇蘅止,“這個願望長久有效,隻要是我的能力範圍内,不違背道德,我都會盡全力替阿止哥哥達成。”
“那我就先謝過公主殿下了。”
蘇蘅止摸着玉佩,眼睛微微一眯,“沒關系,我們以後肯定還會見面的。”
……
謝崚向謝鸢求來了調令,準備将周墨調去京城的太醫院任職。
來到醫館準備告知周墨這個消息,得知的消息是,周墨前不久剛剛遞交了辭呈,已經不在府上了。
按照時間算,他離開州牧府的那日,正是給慕容徽看診的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