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七點半。
咚咚咚的敲門聲将暮行雨吵醒,意識慢慢回籠間,他下意識地嗯了一聲,手虛虛一攏,毛絨觸感不在,繼而取代的是一片光滑的皮膚。
他:“……?!”
驚詫間五指本能彎起,下一秒,林朝雲沙啞的聲音便從身前響起:“暮行雨……”
他蜷縮着把自己往被子裡埋得更深,聲音含糊又不悅:“去開門。”
暮行雨不說話,垂着眼定定看去,琉璃珠般透徹的眼中倒映出一顆豔紅到有些刺目的痣。
很好看。
……操。
他倏爾挪開目光,心不在焉地答應兩聲,擡手僵硬地把林朝雲往自己胸-前摁,另一隻手順勢抓住被子,裹住了對方赤-裸的上半身。
林朝雲沒有反應,看得出來他昨晚累極了,眼底一片青黑,被人揉着頭也沒有反應,順着力道乖乖往熱源挪,最後抵在了暮行雨的肩窩上。
“……”
均勻的吐息碰灑在肩頭,觸及之處瞬間滾燙好似要燒起來,暮行雨立刻有了反應,擡手掩住雙目,在心底狠狠罵了一聲。
這踏馬怎麼起得來……
敲門聲還在繼續,須臾杜華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林先生?還沒起嗎……小陳去拿飯,待會我們有場惡戰……林先生?”
沒人回應。
下一秒,暮行雨成功聽到了這麼多年來對方最大的聲音:“怎麼沒人應?林先生?林先生?小陳!去叫醫生!”
暮行雨:“……”包是故意的。
但故意的又能怎麼樣,林朝雲被吵得微微皺起眉,弓起背把自己往他的臂彎裡送,心火被撩撥的徒起,過了好半晌,他用力掐了掐眉心,心想别叫了,再叫他今天也起不來。
然後迅速起身,在林朝雲抄起枕頭砸向他的前一秒沖到了客廳打開門。
房門外,杜華林一身白T黑褲草帽,保持着擡手敲門的動作擡眼對上暮行雨低垂的眸。
兩秒後,他扒住門框往裡看:“林先生——”
“他在睡覺。”暮行雨不動聲色地擋住他的視線,“昨天暈車,晚上沒睡好,今天恐怕起不來了——您有什麼事?”
杜華林張了張嘴,蹦出一句:“大事。”
暮行雨:“……”
他掐了下眉心,往前跨了一步,抵住門闆,低下眼安靜地注視白發蒼蒼的教授,須臾問:“什麼大事?”
……
門外人聲不斷,間或夾雜兩句驚呼附和,稀稀疏疏灑進林朝雲的意識中,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抱緊懷裡的軟被緩了會,煩躁地喊道:“暮行雨!”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晚睡的緣故,他的聲音嘶啞,語氣倦怠,聽上去像是下一秒就會直接倒下。
嘈雜的人聲靜了一瞬。
林朝雲在這非同尋常的寂靜中察覺到周身并不正常的寒意,刹那間他面色驟冷,僅存的星點睡意煙消雲散,反手一把拽住被角蓋住肩頭:“我的……”
衣服兩字的音節還未發出,邪神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沖進卧室,懷中還抱着一套嶄新的衣服。
他将衣服放到床頭:“吵醒你了?”
林朝雲擡眼,沒答,從那套衣服中翻出襯衫:“怎麼了?”
“沒怎麼,”暮行雨奪過他手裡攥着的襯衫,神色自若地塞進去一件内-褲,“遺址中挖出了最後兩塊骨片,但最重要的一部分被銷毀了,導緻即使破解字符也無法得出完整的曆史。”
林朝雲搶過襯衫披在肩頭,聞言扣扣子的動作一頓:“自然損壞?”
“人為腐蝕。”暮行雨自然地伸手撥正亂翻的衣領,“看上去像是誰澆灌了腐蝕性液體。”
“那些蛇?”
小陳要來了菜包和粥,暮行雨接過,放在客廳,轉身一把攙住扶着牆踉跄起身的林朝雲:“液體濃度不一樣……你确定今天還要保持人身?”
林朝雲颔首,露出一張冰雪般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唇微微抿着,透出十二萬分不近人情。
他挽起一頭長發,胸-前難得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節分明的鎖骨,還有胸-前雪白皮肉上一條猩紅的傷疤:“把那兩塊骨片帶給我。”
“小林啊,雖然說我非常信任你,但是這是重要文物,沒有專業人員在場,我也不敢随意交給外人啊……”杜華林雙手捧着那兩塊骨片,站在門口,好似怨婦般唉聲歎道,“你可不能為難我這個老人家……”
暮行雨在一旁溫聲細語:“杜教授,沒讓您送實物圖,隻要照片就好,借我拍兩招照片就行!”
杜華林神色凄涼:“小林啊——林先生啊——”
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是盤算着用苦肉計将林朝雲逼出房間,好逮着人家研究今早新出土的一串項鍊,幾個學生都不敢随意勸說,任憑暮行雨把眼都眨爛了也低頭屏氣默不作聲。
“……”
暮行雨給活生生氣笑了。
正當他打算冷下臉硬把人勸走,跟前始終緊閉的木門卻吱呀一聲彈開,露出林朝雲表情寡淡的半張臉。
杜華林一雙平日自诩老眼昏花的眼唰地亮了起來。
“林先生啊!”這位年過六旬的老教授雙眼雪亮,以這個年紀極為罕見的速度猛沖上前,一把擋住門闆說,“雖然很抱歉在生病時打擾你,但是我們現在真的非常需要像您這樣的人才參與研究工作……”
門闆被他大力推開一點,幾縷沒有綁好的白發露了出來,暮行雨的心髒瞬間提到嗓子眼,下一秒就聽林朝雲突然開口:“我理解。”
他神色驟變,上前飛快地摁住門闆,用力将門合上一些,語氣冷硬:“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别在這裡逞強。”
林朝雲渾然不搭理他,面色青白如紙,襯得眼尾濕紅格外刺目,随着開口在杜華林眼中輕輕躍動:“但是這兩片骨片損壞太嚴重了,就連我也無法立刻修複,很抱歉,我無能為力。”
咚!
暮行雨聽見自己的心髒落到了谷底。
霎那間他比杜華林還要激動,抵着門闆怔然說:“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