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雲呆住了。
下一秒,他用力撐着座椅扶手讓自己站起來,控制着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往前面一邁:“你——”
話未說完,因為血脈不通而發麻發軟的腿宣告罷工,他整個人重重摔進了邪神的懷抱裡。
“……”
眼前人臉猝不及防放大,慌亂中林朝雲隻來得及伸出兩手死死摁在暮行雨胸膛上,強行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聲音嘶啞地罵道:“你瘋了嗎?!”
生死契是什麼?
是這混沌開辟,有天有地後千年來,唯一一個設了便無法解開的契約。
他需要主動締結契約那一方絕對的忠誠和願意,甚至對雙方的力量也有極高要求,但凡結契者在結契過程中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但凡結契者的神力無法承受契約形成,生死契都會立刻失效,并且反噬到兩人身上。
同時,成功締結契約後,這将會是一個對于被動方百利而無一害的契約。
因為他将會擁有對方的神力,對方的生命,這意味着若另一方壽命極長,他便幾乎擁有了永生,再也不需要擔心隕落和消失。
除了……
結契雙方将會永遠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永生永世,不會分離。
林朝雲心髒突突直跳,怒火燒到頭頂,燙得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燒得他高高揚手,毫不猶豫地扇了暮行雨一巴掌:“你不知道這個契約締結了就永遠無法取消嗎?!”
啪!
一聲清脆,暮行雨俊朗的臉被他扇偏,腥紅的血沿着形狀漂亮的唇角淌下,給他增添了幾分脆弱的美感。
但他沒有生氣,而是擡手抹去唇角的血,垂眸似笑非笑地望着雙頰绯-紅的林朝雲,說:“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替我打抱不平嗎?”
“你腦子是被貘?吃了嗎?”林朝雲不答,聲音冷硬地斥道,“你我非親非故,結這種契約,往後該如何相處……”
他越想越氣,到了最後連聲音都被燒啞了,緊皺着眉低頭止不住地咳,暮行雨擔心他氣出毛病,一邊忙不疊地給他順氣一邊輕聲寬慰:“隻是之後知道我的行蹤而已,何必氣成這樣,你難道還巴不得……”
“那你呢?”林朝雲猛地打斷他,擡眼直勾勾地對上那雙深邃的桃花眼,一字一頓,“暮行雨,把自己這樣便宜的賣給我,就不怕我做手腳把你磋磨緻死?”
暮行雨失笑:“你是這樣的人?”
“你就如此信我?”林朝雲反駁,“還是說,你想憑靠着這樣的犧牲,換取我更多的回報?”
他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若是前者,我罵你愚蠢,若是後者,那我隻能說你的确舍得,可惜我非良人,能夠給你的都許諾了,再多我絕不會放手。”
暮行雨被他揪着衣領,借力朝前一傾身,便聞見那淡雅清冷的花香,還有噴灑在自己面上,微微泛潮的溫熱吐息,霎時心頭一蕩,連聲音都柔了:“不能有第三種嗎?”
他笑笑:“比如我愛你,愛你至深,把命都給你,隻害怕你死。”
林朝雲:“……?!”
他本就難看的面色霎時鐵青,濃密的睫毛狂亂地抖着,就像暴雨裡兩片淩亂的枯葉,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沉默數秒,才觸電般松開手,從懷中一舉掙脫,後退數步,砰地砸在桌沿上,指着暮行雨咬緊牙關:“你——”
半晌,猛吸口氣,耳根燒紅,終于擠出了聲,破口怒罵:“混賬!”
然後快速轉身,砰地扯開推拉門,步履生風地走了。
“……”
推拉門砰地關上,玻璃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微微顫-抖,暮行雨豎起一條腿抵着手,望着面前滿桌流淌的粥,又想起剛剛林朝雲落荒而逃的身影,數秒,擡手掩面,忍不住低低笑出了聲。
又過了幾分鐘,他緩緩起身,掐訣讓粥自己清理幹淨,擡手穩住瘋狂顫-抖的推拉門,擡腳正要走出去,就見林朝雲保持人身站在玄關,不由分說往對方懷裡塞了個什麼東西,重新恢複平淡的聲音在客廳格外清晰:“拿着。”
“我不要!”
“……拿着。”
“不要!”
活像是過年發紅包的熱情親戚和某個欲拒還迎的悲催小孩。
暮行雨忍不住走上去,好奇地問:“你們幹什麼呢推來送去的,又不是過年……”
距離緩緩挪進,視角轉換,亮出了兩人争執不休推來送去的物件——金镯子。
他挑了挑眉,用口型做了個“哇哦”的表情。
林朝雲立刻閃電般抽回手,任由那金镯被沈霖下意識捏住,在半空劃出一個漂亮的金色弧線。
沈霖:“……!”
瞬間他連眼淚都要飙出來了,聲音凄厲得像是此刻手裡捏着的不是金子而是核彈,撕心裂肺地嚎道:“你不準抛下我——”
得,現在變成了渣男怨女的虐戀偶像劇片場。
林朝雲估計也是被這一嗓子嚎懵了,揚手精準地捂住沈霖還要喊的嘴,兩指一捏:“……閉嘴!”
沈霖眨巴眨巴淚水汪汪的大眼睛,啪叽把被捏長的鴨子嘴閉上了。
他尤還舉着那個镯子,跟個怨婦似的,拼命往暮行雨眼裡送,送到後者終于(假裝)看見了,接過去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看了一遍:“這有什麼特别的?”
林朝雲看着他沉默幾息,忽地擡手,食指輕點在金镯上,抹出一道水紋。
旁觀兩人瞬間怔住,沉寂中隻見那金镯和那水紋一并散開,慢慢地變軟變彎,最後變成一個鋒利且堅韌,三棱錐般的武器。
林朝雲指了指那尖利的頭部,又示意兩人看向另一邊雕刻的三個佛頭,淡聲道:“你應該見過。”
他看向暮行雨:“金剛橛,又或者現在人一般叫……三面鎏金明王怒相降魔杵。”
“……”
暮行雨定定把這個過于長且饒舌的名字丢進腦中滾了一遍,而後遲疑地開口:“本人和你說的?”
林朝雲沒有聽出他話中意思,搖搖頭:“不是。”
暮行雨舒了口氣。
林朝雲把那小臂長的武器拿了回去,重新塞進沈霖懷中:“文殊告訴我的。”
暮行雨和沈霖腦中瞬間浮現出某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