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看着自己部長瞄向這電梯的按鈕,灰的,他們仨站在這兒半天居然沒人按電梯。周觀逸伸手按了下行鍵,沈浪無意義地似乎在補救自己身為下屬沒主動按電梯的過錯而跟着又按了兩下,導緻季長歲笑了出來。
見他笑了,周觀逸稍稍安心:“沒事,我說了那是意外。”
“我明白。”季長歲慢慢斂起表情。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就是沈浪說的那樣,沒有釀成嚴重後果,周觀逸沒事,趙勝及其四名同夥落網,這個事情大可以輕輕揭過。
再者,他當時沒使用異能,不能算異能失控。
電梯門打開,周觀逸上前來扶了他一下。
回去的車上季長歲怎麼坐都不舒服,又下起了雨,路上堵。周觀逸在開車,開的警車,季長歲在副駕駛反複調着那個座椅靠背角度,急得他都想拉警笛。
季長歲放棄調整座椅了,問:“你這麼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在愁我嗎?”
“愁堵車。”周觀逸說,“目前的狀況,管理局不會輕易動你。”
不過周觀逸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又一次陷入慢車陣,前車的刹車燈像一雙鮮紅鮮紅的眼睛,被擋風玻璃的水流扭曲之後顯得兇惡無比。
兩人在車裡沉默,季長歲是疼,而且不太想說。周觀逸則是身為證件上的丈夫,卻明白自己不适合多問。
分明隻是一次可以弱化成“戰鬥慣性”和“沒收住”或者“太快了根本沒分清面前是敵是友”這些統稱為“誤會”的小問題,但韓瑞如臨大敵,焦慮不安,俨然世界末日。
韓瑞平日裡憨厚親切,對誰都是眼睛一眯笑得帶些傻氣,并開玩笑說像自己這樣大腹便便的Alpha可不多見喲。不過大家心知肚明,在異能者管理局做副局長的,他可以裝傻,但你不能覺得他是真傻。
所以季長歲對周觀逸認為的“不會輕易動你”持有一半認可。可能吧,不好說。他其實不太在乎,至多叫他回去桃榔市,同時韓瑞會為了保護周觀逸而立即撤銷婚姻,他也不會連累任何人。
“謝謝啊。”車停好後,季長歲解開安全帶,伸手,讓周觀逸攙扶着從車裡出來,“嘶……”
“還是去醫院吧。”周觀逸說。
季長歲慘白的一張臉搖搖頭:“不去,睡一覺就好了。”
“那你的床挺先進啊。”
“别羨慕,想要的話等我回桃榔了床送你。”
周觀逸苦笑了下:“這邊,警官,我們住這棟樓。”
“哦。”
其實特别痛,不過他很清楚沒有傷到骨頭,所以拒絕去醫院。他很讨厭去醫院,說讨厭可能有點小孩氣,或許應該說,厭惡,抵觸,抗拒。
季長歲脫掉襯衫,背對鏡子,回頭。
果然成片的青紫淤血,帶着橫七豎八的擦傷,那畢竟是山林野坡,遍地碎岩石和尖硬的植被。季長歲歎氣,換了套質地柔軟的T恤和運動褲,因為臉上也有幾道剮蹭的扣子,戴上口罩和耳機出門了。
五月初入夜後還是蠻冷,但并不能阻止出來拍夜景的姑娘穿小裙子,季長歲瑟縮了下肩膀,推門進去一間便利店。
一瓶化淤的膏藥,一些醫用碘伏棉簽,和兩罐冰啤酒,薯片,一盒抑制貼。
他付錢,推門出來,原路返回。
一個字沒說,眼皮子懶懶地半耷拉着。街上從玻璃櫥窗裡透出來的光零零碎碎地落在他身上,季長歲腰背痛,走得慢。
等紅綠燈的時候收到一條微信,他換另隻手拎袋子,點開微信。
楊局長:後天一早精神控制異能者和監管小隊抵達昶州,我會盡力把你保在那兒,問題應該不嚴重,别再犯了。
季長歲拎了拎口罩,回複:明白。
聽見敲門聲的時候周觀逸剛剛換好衣服,他狐疑着去開門,登時吓一跳:“季警官?”
大約是季長歲半死不活的眼神讓他以為這人是來向自己求助的,于是連着又問:“我送你去醫院?等一下!”
“不是……”季長歲心情好點兒了,笑了下,“我身上都是鈍傷,你應該也有,我出去買了點藥和酒,喝點兒嗎?”
周觀逸視線移到他手裡的袋子:“藥和……酒?”
“明天又不上班。”
“你先進來吧。”周觀逸讓了讓。
周觀逸身上也一樣,青一塊紫一塊,家常便飯。
但季長歲這程度是生猛海鮮了。
季長歲敲他門是兩個目的,一來讓周觀逸也上點藥,二是叫周觀逸幫自己上點藥。
“你就幫我抹這一塊就行了。”季長歲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自己掌心的位置,“就我後背對應的這裡,我夠不着,剩下的我能自己來。部長,你傻了嗎?趙勝那個沒有人樣的臉你都沒吓着,現在不會被我吓着了吧。”
周觀逸愣愣地點頭:“有點兒。怎麼撞這麼狠啊。”
“你,加上我,我們兩個成年男性Alpha。”季長歲認真地說,“以及翻滾的速度,骨頭沒事兒算我夠硬。”
“噢……”周觀逸是真的吓着了。那一後背的駭人顔色讓他擰膏藥的時候擰反了方向。
季長歲原本坐在他家這個比較長的沙發上,無奈,起來走過去到單人沙發這裡,彎腰,拿走周觀逸手裡的藥瓶:“這麼擰。”
然後坐回去,背對他,還是垂着眼的。
周觀逸小心地抹着膏藥,茶幾上袋子敞着口,塑料袋黏在冰啤酒的罐子上,他問:“抹藥能喝啤酒嗎?”
“能吧,又不是口服藥。”季長歲說。
季長歲的背上新傷混着舊疤,像一面經年風雨的石闆牆上鑿刻着詩詞,落魄又有力量感,很好看。
“謝謝啊。”季長歲擡手套回T恤,然後慢慢轉過身來,拿過藥瓶,“你也脫了吧,我幫你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