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香竟在陸聽雲的靈堂中感受到了片刻安甯,不多時,就躺在地闆上睡了過去,等第二日被人拍醒時,已經日上三竿。
她果然又一覺睡了這麼長時間。
裴時與不知去哪了,并不在府中,她隻好一個人去宮裡見沈以甯。
她死而複生的消息早已傳遍了皇宮,一路上的宮人又是好奇又是恐懼,想要上前詢問,卻又畏縮不前,隻敢竊竊私語。
沈疏香無心去想這些,她隻記挂着昨夜的事情,步履匆匆,直奔栖梧宮。
為沈以甯身體着想?不,她覺得隐瞞才是對沈以甯最大的傷害。
她剛一邁進殿内,心便猛地一沉,隻見沈以甯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桌案前,原本豐潤的臉頰深深凹陷下去,眼神空洞絕望,失了所有光彩。
見到她來,沈以甯隻是擡頭說了一聲:“疏香……”
聲音嘶啞破碎,帶着濃重的哭腔。
沈疏香頓覺不安,沈以甯這般憔悴的模樣,好似被抽幹所有生氣,見她活着,也毫無欣喜,難道,在她死去的這些日子,還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
“疏香,你還記得那封密信麼?”
沈疏香點點頭,是前段日子沈以甯打中信鴿,信鴿腿上綁着的那封,那樣怪異的符号,她自然記得。
沈以甯将面前擺着的一本書朝她推了過去:“你能不能……解出那封密信的内容?”
沈疏香疑惑不已,上前拿起那本平平無常的書冊,低頭翻開第一頁,這……這不是尋常書籍,這是密碼!裡面的符号文字正是解讀那封密信的鑰匙。
沈以甯是從哪裡得到的這個東西?
她愕然擡頭,還來不及翻看第二頁,沈以甯便木然起身,像是被耗盡了所有力氣,整個人木偶似的朝前走,直直地略過了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沈以甯的聲音輕飄飄的:“其實你不解……我也知道怎麼回事,我隻是一直在騙自己,騙自己這不是真的,騙自己這隻是一場噩夢,騙自己爹爹不是他殺的……”
話音剛落,沈以甯便毫無預兆地向前摔倒,重重砸在地面上。
沈以甯!
沈疏香撲了過去,和聞聲趕來的宮人一起,将昏迷的沈以甯擡到床上,把脈确認沈以甯隻是急火攻心暫時昏了過去,懸着的心才放下了點。
她坐在床邊,用濕帕子小心地擦拭着沈以甯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想到沈以甯的那句話,心中越發奇怪。
爹爹不是他殺的……那個他是誰啊……
她捧起那本解密書,寫下自己印象中的那幾個密文符号,對照規則,一步一步解讀。
整個殿内靜得隻能聽到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沈以甯的呓語。
這密文複雜,環環相扣,沈疏香花了很長時間才寫出真正的信件内容。
是四個字:裴傷沈死。
她最後一筆落得重了些,墨迹洇開,觸目驚心。
這不是朔州一戰的軍情麼?裴時與重傷,沈歸遠身亡,這有什麼奇怪的?軍情用密報提前傳遞也是尋常事,這和娘親口中殺祖父的那個人有關系麼?
她另拿了一張紙,寫下:娘娘這本書從哪來的?
一旁侍立的宮人回道:“奴婢不知詳情,隻是方才娘娘去了永甯殿一趟,不許旁人跟着,回來的時候,手裡就拿着這本書了,臉色……不太好看……”
永甯殿?
沈疏香立刻提筆又寫:娘娘去的時候,陛下可在殿中?
宮人搖頭:“娘娘是在陛下上朝時去的。”
謝知淩不在?沈以甯獨自去的?
謝知淩?這是謝知淩的書?這密信是傳給謝知淩的?
她怎麼忘了這種提前傳遞的軍情隻有皇帝一人有資格知道。
她的目光又轉移到裴傷沈死四個字上,不就是朔州軍情麼?提前傳遞也是常事?這能說明什麼?
她又不免想到沈以甯方才說的那句話:“騙自己爹爹不是他殺的……”
總不能是謝知淩殺了沈歸遠吧?
這念頭剛一出現,沈疏香便覺自己好笑,先不說有沈以甯這層關系,他不可能動沈家的人。
就算他真的要殺沈歸遠,總得有原因吧,她真是完全想不到謝知淩殺沈歸遠的一點好處。
她又重新坐在床邊,想等沈以甯醒來問問清楚。
“沈姑娘,這些東西還用麼,不用奴婢就将它收拾了。”
沈疏香點點頭,眼看着宮人将她剛才寫畫過的紙張一一收攏,宮人的手伸向了最後一張,那張寫着裴傷沈死四個大字的宣紙。
等等!
沈疏香像被燙着似的彈起身,一把奪過那張紙,臉上瞬間失了血色,渾身劇烈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