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是來此求姻緣的人最多,若是相愛之人在樹下一同祈求姻緣,樹靈便會賜福于他們,給他們一段千年不分的相守。”
話音落下,他清楚看到那姑娘的眼眶盈滿了淚水,眼見着就要落下來。
他一時手足無措,下意識拿出絲帕,朝姑娘遞了過去。
那姑娘卻像是被燙到一般,向後退了一步,連連搖頭:“多謝裴大人……但……不必了……”
他悻悻收回,這樣的舉動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年輕姑娘而言,确實過于唐突。
“你認識我?”
他重新審視着眼前的少女,可不論如何思索,這張面孔,對他确确實實是陌生的。
姑娘努力平複着情緒,解下背上包袱,遞給了他:“久聞大人盛名,聽聞……聽聞大人喜愛書法字畫,我特将此物帶來,想進京送給大人,不曾想,竟與大人在這裡相遇……”
他看了看那姑娘眼中尚未褪去的微紅,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接過那個小小的包袱,解釋道:“今日離京,途經此地,遠遠望見這顆古樹氣象非凡,便忍不住下車看看。”
姑娘的目光不離他分毫:“大人好眼光……這棵樹真的很靈驗的,大人既然來了,不妨也試試?”
他看着那姑娘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好像在很誠心地祈求什麼。
他的目光從她的側臉離開,再次投向這株曆經千載風霜的古樹,緩緩閉上了雙眼。
林間的風帶着草木清香拂過他面頰,過往種種,似乎也在這風中掠過。
等他再睜眼時,便見那姑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樣近乎直白的眼神,使他微微有些疑惑。
“姑娘來此,可是求姻緣的?”
卻見姑娘一怔,而後緩緩搖頭:“不是,我多次所求,一直都是……那個人的平安……”
他未曾注意眼前姑娘的目光悄然落在了他的腿上。
“不過我很後悔……沒在這棵樹下求過姻緣,沒在他表達心意時,給他應有的回答。”
樹影婆娑間,他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在透過他看别人,她的眼中,明明裝滿了故事。
看着他,也全然不似陌生人,好像很熟悉他似的。
“原來如此,想必那個人對姑娘而言,是極為重要的了。”
他招手喚過小厮,從小厮手中拿過一個沉甸甸的錦緞荷包,遞給她:“姑娘的字,我收下了,這些銀錢,權當是我的一點謝意。”
“不用不用!”她急切擺手避開了那個荷包:“我送大人字畫,是因為我一直……仰慕大人……并非貪圖金銀……”
他動作一滞,這樣的話他在京中聽過許多,他面對這種情況,從來都是一笑而過。
可不知為何,眼前這個年輕姑娘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竟讓他心頭微動,是從未有過的心跳之感。
“姑娘年紀尚輕,正值青春……”
但他陷入其間不過短短一瞬,他清楚這隻是一個年輕姑娘的朦胧傾慕,而他也并非她想象中的好。
小厮得他示意上前将荷包塞到姑娘手裡,他朝姑娘微微颔首,露出一個疏離的微笑,便轉身準備離開。
“大人!大人離京是要去哪?還會……回來麼?”
他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他去哪都是機密,畢竟京城那人,一直監視着他,從不放松,他不能輕易靠近任何人,也不能輕易尋找任何人。
“梧州,那裡有上好的溫泉,對于療養筋骨舊傷頗有奇效,陛下開恩,允我前去試試,至于回來……大概不會了……”
他登上馬車,車夫已經揚鞭,卻聽得那年輕姑娘的一聲叫喊:“裴大人!”
他掀簾回望,那姑娘立在原地,身子微微顫抖,眼中的不舍令他莫名難過:“怎麼了?”
是一面之緣的人,卻讓他有故人之感,很奇怪……很奇怪……
“我想問問,大人方才……在求什麼?”
直到馬車遠去,消失在道路盡頭,再也看不見一絲蹤迹,沈疏香才轉身往回走,憋了許久的眼淚全數落了下來,她一邊胡亂擦着眼淚,一邊告訴自己不要再哭了。
沈疏香,你說過的,要漂漂亮亮地見他,一滴淚也不流。
可眼淚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怎麼也擦不幹,怎麼也止不住。
裴時與最後那句溫和的話語,一遍又一遍清晰響徹在她耳邊,每一個字都像春日最細嫩的草芽,在她心裡生了根。
“人生行至此處,已無所求,但今日與姑娘相遇,也算有緣,更蒙姑娘贈寶,便祈求這樹靈保佑,姑娘所求……皆能……如願以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