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常覺得生活是辛苦的,尤其是環境發生巨變的時候,本來以為熬過了一個難題,現實卻像尖刀剛刺入稚嫩的皮膚。
夜星北極的城市上空,都配屬一個靈能飛艇提供光照。
最近,七個城市失去了飛艇,原因不明。
當一名普通的北極市民,抛棄所有賴以生存的财富,擠進運輸車内,熬過9個多小時的颠簸與憋悶,看車門開啟,拼力下車後,眼内是蒼茫白雪,呼吸入凍結肺葉的寒冷,就如同現實尖刀才刺入皮下組織。
暴風雪遮蔽了蠕動起伏的運輸車隊,市民無論是向前方還是後方看,都沒有盡頭,再看天上也有一條條連綿不絕車隊,是來自不同方向的城市的車隊擁堵在雪原裡。
人們這才意識到身邊看似無限的車隊裡隻有自己城市的20萬人。向前尋找希望,靠前的幸運兒們才能看到岸防連城主城區防空牆上的燈塔,燈塔上空是比整個岸防連城還大的靈能飛艇的腹部,凍雲遮蔽了它的全貌。
“打開車門,讓人們自己走!快,分開喊。”
其實每位岸防士官都清楚,讓僅有邊防職能的岸防連城湧入140萬人的後果,是殘忍的。
遠道而來的訪客們會把這殘忍歸罪于岸防衛隊,或者歸罪于血統之争,而隊員們自古有一種慈悲,就是讓弱者先活下去,盡管誰也不知道現實這把尖刀還要刺多深。
岸防衛隊在這種心态下,第一集群的強風副官太清楚各城區的組織能力和生活物資補給根本不足以接收這些車隊,但不能看着這麼多人餓死凍死,先讓前方車隊的人下車自行前往,騰出空間還能向後方運載補給,她想到這些又說:“我去通知門衛隊對所有人放行,你們繼續在這喊,讓人們自己走!”
人們不利用僅存的體溫趕路,卻張望着岸防隊員,好奇她們為什麼不需要棉衣,隻穿輕薄的岸防隊服,因為隊服本體有發熱功能,另外隊員在治療椅上調整身體參數的同時注入了未知的抗寒藥物。
全自動裝彈機以三短一長的撞擊聲,将長950MM直徑170的炮彈推入岸防機甲彈匣。這金屬碰撞的聲音不僅遮蔽了城外的飛艇降噪區外的隆隆聲,還在隊員們心中刻下淩厲的生活節奏。
強風沒停腳步,向執勤歸來補給的30台岸防機甲隊員們敬禮同時說:“對所有人放行,正門留出一公裡寬的空地,讓車輛不要停,向五個廣場分流。”
後勤履帶車隊的哒哒哒行駛聲像是給三短一長的節奏增強緊迫感,強風留意着車隊的駕駛艙,跳上有士官的車輛敲敲玻璃後說:“早。”
士官笑答:“早上好,強風副官。”
“麻煩你走一遍五個城區,傳我的命令,所有出勤的機甲走所屬工廠區的貨運通道。”
“你幹嘛呐!強風!”她聽到有人喊自己,轉頭看到一個矮小的三角形,下車和這個矮子并肩而行。
“處理些市民車隊的瑣事,你去哪了?”
矮子擡起寬大的衣袖揉搓強風的一隻馬尾辮子。
“真好啊,我就喜歡風家的粉白發色,執行清剿機械生物巢穴作戰了呗,能幹啥。”
強風偶爾回應路過士官的敬禮,把辮子甩開,天思的小手又重新抓住,這惹的路過的隊員嗤笑。
“你最近出動清剿作戰越來越頻繁了,效果怎麼樣?”
天思揪了一下辮子,兩人才對視,她最喜歡強風肉嘟嘟的臉上有着與可愛反差的平靜。
“300台機甲回來67台,這些市民未經實戰訓練根本派不上用場,自從天兮被誤傷,我已經不給新手配炮彈了!把市民布置成誘餌,讓隊員趁機擊殺機械生物,這樣效率高的多。”
“應該給予每個人生存的機會,哎!”
強風攔住搭建居住艙的隊員。
“把我的命令通知你們的士官,把主道附近一公裡範圍的居住艙移開,每艙容納人數到增加10人。你的作法太冷漠了。”
強風說完揉揉天思的小帽子,等天思回話。
”反正都是要死的。我是偵察指揮型的戰士,不像你那麼熱血。說到底,要怪落後的岸防機甲,這年頭隻有北極還使用笨重的機甲,南極人在基因改造的基礎上穿戴外骨骼,靈活度遠超岸防機甲,一旦南極内亂結束,北極隻靠岸防衛隊恐怕……”
天思捋順短發,感覺強風很久不回話了又說:”你想家了嗎?”
”沒有,到時靈能會一定提供援助,快到酒館了。”
”那我去參謀部了,再見,強風,對了,你進化評分多少了?”
“5.5。”
天思聽完就跑了,跑步使得她衣服的三角形輪廓張的更大了,跑了三步遠後她轉身說:“我評分其實夠6了,想等等天兮和黑白大人,再見。”
強風明白每個人都有人情味,天思是聰明的小妹妹,她隻把人情味留給重要的人,這樣痛苦更少。
武人交流
酒館區附近,士官三兩結伴,勾肩搭背的人們用大檐帽蓋住視線避免沒完沒了的敬禮,脫掉上衣的人們大聲吵嚷着什麼話題,互相挽着胳膊的士官小聲竊笑。
破敗的建築與人們激烈的氣氛呼應,酒館繼承自古代食堂,牆面石磚凹凸不平,落滿積雪,強風穿越氣密閘門時習慣性的聳肩,整理隊服。
大廳内黑色的牆壁和地磚是因為士官們習慣了昏暗的環境,環繞牆壁的吧台邊,人們隻能點到清水和各口味的營養劑。空地内的圓桌椅比前幾天少了,多了幾套桌球和虛拟現實遊戲椅子,這導緻低階的士官站着攀談,說到底人們來此,是為交換些情報與謠傳。
強風看到第一集群的貝比将軍和烈風副官向她招手,三人坐在吧台旁聽一會兒。
中隊級士官口氣強硬的争論道:“沿用針對南極軍團的作戰編制就是錯誤!指揮各小隊攻擊機械生物就像獵人進了森林,效率太低!”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說過不止一次了,用大批火炮部隊逐步清剿對嗎?我們哪有火炮機甲啊!标準岸防機甲雙臂配炮彈容才30發。”
“參謀部不作為罷了。”
人們聽完前線部隊的牢騷,副城區的軍需士官插嘴說:“有機甲開就不錯了,四個副城區接收人員不比主城少,機甲産能卻隻有主城的30%,後勤車塞滿人簡直是去送死,我來請求黑家主大人提高副城區工廠産能。”
“怎麼樣?”
“吃了閉門羹,黑白大人讓我回去等。”
衆人緘默了一會,幾個高階士官把她拉到圓桌坐着安慰。
嚴肅與痛苦的經驗使每個士官都習慣性皺眉,其中一個單馬尾的士官說道:“也許,也許會有新的辦法。”
“什麼辦法啊!”
“我們小隊在第四城區啟封了三艘戰艦,2個小時前已經拖到主城工廠區了。”
“攻打南極海岸嗎?港口的風家可不好惹啊。”
人們議論到這個話題,偷偷瞄着強風和烈風的反應,烈風傻呼呼的接過話題說:“老家的人私信說全族調往首都風花白夜宮郊外啦!我更關心咱們北極能不能把獵殺機械生物獎勵的評分數再提高一點,我最近的評分不升反降了!”
岸防衛隊士官們意識到夜星南北極之間,戰端再開,憂慮的思緒被烈風的傻話打斷,開始上下打量烈風的可笑之處,她似乎又長高了,成長評分高必然導緻進化評分低,180CM身高自然有健康的體型,普通岸防衛隊制服不足以容納她,穿上了特制的雙排扣士官服,直爽勇烈的個性将粉色長發盤進大檐帽,熱情洋溢的表情帶着幾分傻氣。
烈風被衆人看的發毛就大聲質問:“怎麼了?”
衆人扭頭或低頭避免和上司起争執,強風拍拍她。
“你可以問問靈能會或者天家的人,能不能給我們岸防衛隊提提獎勵,這事隻有他們能改,我昨天中午,在廣場看到陌生人和靈能會的人坐在長椅上交談,應該是要在岸防連城搞什麼事件。”
“哪個人?我怎麼沒看到!”
“我也看到了,黑色長發,一臉瞧不起人的樣子,差不多175高吧,有點瘦弱。”
“我還和她擦肩而過呢,奇怪的人,穿士官隊服卻不會用浮空踏闆!可是有點小帥啊!”
“帥嗎?長什麼樣?”
“真的有點……”
黑底白邊的岸防衛隊士官制服上衣有些平順,跟衆人的身材曲線明顯不同,士官們看到陌生人進屋就停止言語,拿着杯子喝營養劑的士官停止吮吸緩緩放下杯子,人們紛紛轉身注目站在門裡的少女,她的直發是那種從未經戰鬥環境的順滑,黑亮的光澤猶如深邃的湖面,清冷的三角臉型面無表情,像雪原那樣清高,隻有長形的眉目中,眼神有着超越衆人的力量。
她無視這一百多名強者充斥空間的肅殺氣場,向吧台走去,坐着的士官都離座站起,各自握拳怒視。她坐到兩個低頭不看她的人身邊,對酒保說:“要杯清水。”
強風側臉看了她身形,再擡眼看她的長相時,跟她對視了一下,心想就是昨天那個人,于是用鼻息歎了氣,對烈風微微斜頭使了一個眼色。
“啊?她啊?哎你就是靈能會的家夥!能不能把!”
另一個低頭喝營養劑的人擡手用自己的大檐帽捂住烈風的臉,然後起身挺胸,統帥15000隊員的将軍級制服連衣長裙曲線傲人,金色直發在昂首後肆意飄散,金黃色的帶穗子肩章宣告着權力,狐媚的彎目從鼻梁下打量來客,嘴角常做着輕蔑的笑意,繞過強風坐到來客身邊。
“大小姐?我們這沒清水!”她把半個身子趴到吧台上,擠進來客視線内,酒保放上清水,她順手一撥,杯子甩掉地上,摔碎。
“來杯酒精飲料怎麼樣啊大小姐?啊?”
“我16歲。”
她擡頭看看強風和烈風,又環顧衆士官,再用手指着來客,然後又趴到了來客面前。
“哎?16歲怎麼穿上的士官制服?大小姐你很能打嗎?還是有啥戰鬥榮譽?教教我好不?”
來客轉動椅子,雙手扶膝蓋,側着臉也用鼻梁俯視挑釁者,她幾乎從未被人俯視,怒氣讓她坐直,兩人身高一緻,金發的人健美,黑發的人清瘦,四目相對時,來客眼中的淩厲之氣絲毫不減。
來客笑答:“我憑實力。”
将軍級的人忽的走到空地後說:“啧,岸防連城不能有嘴上的實力,所以我想把大小姐你有實力的嘴撕爛。”
來客拉緊手套,單手扶正帽子走到她對面說:“我是紅蓮,不跟無名之輩切磋。”
将軍越看這位穿自家岸防衛隊服的黑發瘦子目空一切的态度就越氣,歪嘴随口答:“啊啊,大小姐真講究,我呢,是北極岸防連城第一集群将軍,叫貝比,能開始了嗎?”
紅蓮按照武館修行的禮儀,對貝比鞠躬後,左腿向後邁半步,左手并指擋在面前方,觀察貝比就是那樣挺胸站着,裙擺分成四片,粗壯的大腿向下伸進黑色長筒靴裡,上身沒有絲毫搖晃,氣息輕微,極為穩定,能感覺到這是身經百戰的體魄獨有的協調性和控制力,就好像下一個瞬間貝比就做出迅猛的爆發動作。
貝比感覺紅蓮很靜,隻在稍微上下瞄了一眼自己,就陷入靜止,眼神沒有力量感,變成深奧的空洞,就好像沒在看自己,原來連氣息也停止了,這是隻有武力高強的人能感知到的長時瞬間,貝比察覺眼前這人纖瘦的黑色制服就像蠟像,看清最後一根沒靜止的黑色長發穩定後才知道這段時間隻有幾毫秒,銀制的士官靴跟似有發力,貝比再看紅蓮的表情居然是一個微笑。
貝比隻看到紅蓮眼神像一線流星,所以身體就本能的向後仰,紅蓮的右拳頭已經到眼前了,貝比此刻想了三件事,1是這算偷襲嗎?2是還擊沒有充足的發力空間,3是隻能使用更有力量的右臂擋一下。事實是她低估了這一拳的沖擊,紅蓮發力激起的風團甚至将周圍人群頭發和衣服吹起,拳到肉時,貝比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擊飛擋路的桌椅,人重重的撞在吧台鋼制擋闆上,留下一處凹陷。
她嘴唇破了,雙腳踢地,連蹬兩步,向紅蓮撲來。
一般來說,常人吃着一擊就足以昏迷,貝比還能站起并且趁紅蓮揮拳後還沒重整動作的時機撲來,這讓紅蓮非常意外,紅蓮無法知道這怪力女的體能極限,退半步的時候就意識到不能對打迎擊,于是紅蓮退一步,在貝比将要撲來的時間内跳起蜷縮住身體。
貝比懷中是團成球的紅蓮,她隻有一對胳膊是外露的,貝比趁機抓住紅蓮一隻手臂想把她甩飛,但當兩人還在空中時,貝比感覺心口悶疼,兩眼一黑,松開了手,被紅蓮雙腳蹬住胸口踹翻在地。
士官們蜂擁而上,紅蓮每擊都能打癱一個,桌椅,帽子,黑制服,士官在空中飛舞。
強風饒有興緻的欣賞這位戰鬥中的黑發少女,她時靜時動,每個踢擊,都計算好了打和躲,像是用黑色長靴跳着愉快的舞蹈,每個拳擊沖散她自己黑亮的長發,像在指揮這場戰鬥的樂章。
但是智者總能反思強大背後的損失,強風起身輕步慢移,隔着一個士官,迅速伸手抓捏紅蓮右臂的肌肉。
這短暫的痛感居然足以讓紅蓮全身癱軟了一下,烈風站到紅蓮身後,從她腋下伸臂彎過,将紅蓮整體人都提起來,強風看貝比站起來了,又對紅蓮小腹補了一拳。
“啊!咳。”
紅蓮大叫後惡狠狠的瞪着強風。
強風明白了忙說:"抱歉,真的抱歉。”
貝比看自己長裙都翻的露肚皮了,氣憤的用手拉展,背痛,右小臂疼,心口疼,她經常生氣,但現在笑不出來了,朝地上吐了一口血,大步走過來從烈風手中接過大檐帽戴好,衆人看到長官的威風仍在,就紛紛散開。
貝比一拳打在紅蓮的帽扣上,餘勁擦過面頰劃破嘴角。
紅蓮的長發全部低垂,像個敗者,仰頭笑說:“岸防衛隊,呵呵。”
衆人看着貝比。
“放她下來,嗯!”貝比說完摘下帽子,又彎腰撿起紅蓮的帽子,給士官們使了個眼色,衆人擺好桌椅,貝比坐下靠着放松,她交叉雙腿把前裙擺鋪好,兩手梳着金發到胸前蜿蜒滑散,就像一位油畫中的美人。
“請紅蓮大小姐陪我一起做做運動而已,您來岸防連城有何貴幹呢。”
“我和貝将軍都喜歡運動,那希望你下次能單對單。”
紅蓮按着小臂坐到貝比身邊的椅子上,呼了口氣,她一改之前的淩厲氣場,駝背堆坐着說:“來杯清水,我有個行動,大概是和機械生物戰鬥沒法明說,不算是任務,所以沒有評分獎勵,需要點人手。”
“那我有什麼好處呢?”
紅蓮喝口水說:“能讓我欠你一個人情。”
她說完點按袖口對貝比發送個人信息名片,貝比看到三角标簽和白色圓圈标簽後邪魅的笑容僵住了。
貝家作為夜星曆史最悠久的财閥家族,縱橫夜星4000多年,泛着金光的頭發時刻提醒着貝家的信條就是交易。
眼下,岸防連城北有機械生物吞沒大地之危,南有跨海征戰之險,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是貝家的基礎常識,貝比看着工廠區每天擴建的靈能會研發區,她當然能意識到這是一個效力天家的機會,甚至有可能加入靈能會的博物館都市。
“你一開始就該亮名片,少挨一頓揍啊,嗯!我确實有點事求靈能會和天家,你怎麼了?肚子很疼嗎?”
“最近北極的變化很大,我之前一直随母親在幾個城市間旅行。”
“就是說紅蓮之前是普通市民?怎麼會格鬥技的?”
“從小喜歡,4歲就因為事故從孕育罐出來了,閑的無聊就自己練習,有能力保護自己,最近,北極要發生什麼巨變,貝比,我覺得我們的命運正在被别人支配。”
貝比以為這就是人到了17歲常見的焦慮,自己也曾經這樣恐慌過,所以她加入岸防衛隊不斷向高職位爬,越在高人一等的地位上越讓她有安全感,所以她馬上帶回話題。
“那你怎麼認識天家和靈能會的啊?你命真好!”
“咳,咳!”紅蓮喝嗆了,繼續說:“好嗎?呵呵,大家的結局一樣,或早或晚而已。嗯,天家最近要把手伸進岸防連城,還可能開發新的城市,我推測天家需要具有指揮能力的人才。”
這幾句話雖然短,卻料敵機先,顯露出異常出色的智慧,使得貝比沒注意到開頭的話,這充滿希望的機遇使她就好像被遙控一樣打開袖口上的全息投影給紅蓮推送了聯系方式。
“你想做什麼,就跟我說,我能做到的事情都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