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笑了，她把清水一飲而盡。
“貝比，我是想交朋友，你别寄希望于職位高低，應該自己掌握命運。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得去和黑家主打聲招呼才方便行動，先走一步。”
貝比想一起去，被紅蓮阻止了，她目送着紅蓮的背影，少女推門迎風而立，高挑的身姿，抖動的黑色士官制服，有别于其他人的孤高英氣，黑色長發張揚飄散像一張巨網，她拉緊手套，撫順頭發後戴正大檐帽，步入茫茫白雪。
引路人
從酒館區擡頭就能仰望到氣勢恢宏的指揮部石質大廳，紅蓮與昨天不同，已經熟悉了岸防隊員的言行，她跟随其他隊員步行在雪原小道裡，耳邊随意的聽着身邊隊員的談資，無非是戰鬥行動和進化評分之類的日常對話，這看似枯燥的生活在友誼感情的催化劑下，讓隊員們開心嬉笑，她們這份毫無憑據的樂觀讓紅蓮既喜歡又擔憂。
指揮部還是那座被白色三角形巨石壓着的大廳，依靠幾排堅實又飽經歲月洗禮的殘破石柱支撐，基座下近百級石階鋪灑，成群結隊的岸防隊員來來往往，掩蓋石階同樣殘破的裂痕。
統一的黑底白邊制服中，如果有這樣一位穿黑色連身衣衣褲的女性，又不戴帽子就非常顯眼，她修長健美的身姿，斜邊的黑色短發，使得紅蓮向大廳内走時，全神貫注的看她，靠近看到她稚氣秀美的眉眼間沒有一絲分神，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眼中泛有淚光時，她閉目咬唇擦掉。
紅蓮帶着與這位少女邂逅的思緒，衆門衛覺得紅蓮平淡的瓜子臉上的茫然表情是被指揮部内威嚴的氛圍震懾，瘦弱身體步伐淩亂，更顯得可疑，門衛們問話，紅蓮不答隻是出示信息名片，人們看到靈能會的标簽立刻讓她通過了。
侍衛随紅蓮步調，熟練的代為開門，紅蓮餘光掃了一眼，先看到一位元帥制服的人對着辦公桌上的地圖指指點點，其他十三名士官圍着補充講解。
“很忙啊。”
紅蓮小聲嘟囔了一句後，走到牆邊兩旁的長條金質紅絨沙發邊，黯然坐着，很少有人能使得紅蓮如此在意，這種說不清奇妙感覺讓她幾乎忘記此行的目的，她揉摸着紅絨和金扶手，心想這時代還出現全金質物品肯定是貝家所為，以此分散心中牽挂。
等到寬敞的指揮室内漸漸無聲，三聲輕微腳步，使紅蓮看向棕色橡木制成的敦實辦公桌，有位矮個子将軍走到桌邊，立正站好。
“幾年沒見已經長這麼大了，紅蓮。”
渾厚壓抑的女性聲音來自紅蓮不太敢看的人——黑家主。
她說着，像坐在辦公桌後工作的獅子，黑發像鬃毛一樣膨散，華美的臉龐卻面無表情，平直的眉下無需睜大舊明亮的眼睛中隻有武力，罕見的壯猛體魄撐起黑色鬥篷，使肩平直成一線，華麗全金肩章一周黑絨惠子更顯霸道。
紅蓮脫口而出問道：“剛才在台階上看到一個氣質不凡的短發女生。”
黑家主低頭書寫公文順帶答話：“我女兒黑巴，克隆體，唉，送她去博物館都市，一周就跑回來，要加入岸防衛隊。”
不等紅蓮接話，黑家主繼續說：“紅蓮你懂的，我不可能在需要生死戰鬥的岸防衛隊裡任人唯親，那會破壞士氣，對了，天家那個叫元的小跟班來過了，大緻說過你的行動。”
紅蓮起身想走上前說，黑家主沒擡頭，擺擺手示意坐下說。
“謝謝您，可能需要組織幾次出勤任務，也許有犧牲，我先向您表示道歉，通行和裝備方面請求您示意手下配合。”
“不用這麼客氣，這個計劃，嗯，你不知道全貌，是北極三家和南極冰雪女王共同簽訂的計劃，因為拖拉的太久，我幾乎給忘了，你會得到岸防連城的最高權限，放心幹吧，我們都期待成果。”
“我來的路上聽人們對南極議論紛紛。”
黑家主放下筆，單手托腮喝着提神飲料。
“南極，南極，黑家繞不開的南極！其實女王冰雪為人不錯，有十幾年沒見了吧，想想她有着絕世的美貌，溫柔的神态，說話也軟綿綿，但卻理智的可怕，在她那占不到一點便宜啊，死了就死了吧，早死少操心，我這艘破船也不知道能開幾年，永生像個監牢一樣囚禁着每個人。”
“所以人們順從靈能會的進化路線，成為意識純淨的靈能體。”
紅蓮沒想到自己這句叙舊話讓黑家主放下杯子，端正的坐好對視着她。
“安逸讓人死亡，紅蓮，我見過無數死者，活着卻死了，然後死了。當科學取代教派，人們高呼神明已死，當永生取代死亡，人類已死。”
“可我們都還活着！”
“人類早在2000年前就滅亡了，如今的我們不過是人類的殘渣，或者說人類從工業革命以來就滅亡了，舒适像癌症一樣在光星母親身體裡擴散了上萬年，如今她變成夜星，行将就木，我隻不過帶着幾十萬白血球以自殺的方式維護着她最後的尊嚴。”
紅蓮反感懷念曆史，不過她好奇親曆者的觀點。
“那個隻存在于信息庫中的男女一起追求美好幸福的時代不存在了，您見過男性嗎？”
“呵呵！連你都好奇嗎？”
黑家主說完退身拉開抽屜，取出一枚戒指戴上說：“是的，我見過男人，活着本來是男女克服危險後的獎勵，紅蓮。我還有過一位丈夫，他是個軟弱的男人，我們之間唯一的語言就是争吵。在那個男女比例1比5000的男人養尊處優的時代，他是唯一堅持一夫一妻制的男性，我愛他。”
黑家主說完，親吻了手指上的戒指後接着說。
“消失原因有說染色體衰變，有說靈能風暴導緻，有的說是自然衰退，也有的說是2000年前男性超能力者潛意識散播的超能力令基因持續改變，沒了男性也就沒了性别，125年前最後一個男性死亡後，所有人的身份名片裡就删除了性别一欄，反正能用孕育罐做體外孤雌生殖，就沒有人操心這件事了，我聽說你母親想讓你去博物館都市？”
紅蓮摘下帽子梳展頭發。
“别人說什麼，晴燈就聽什麼，我也許呆不住，卻身不由己。“
“博物館都市是天家主的地盤啊！那個臭小醜，不過我覺得她不是氣量狹小的女人，關鍵是貝家，令人作嘔的黃金販子，金子沒用了就轉行當人口販子，她家的人四處搞勾心鬥角！”
“可您好像任用了一位貝家的将軍！”
“哈哈！”
黑家主大笑着起身伸着懶腰。
“紅蓮見過貝比了？她是個人才，貝家讨厭不做生意的人，哎，生意人的理性基因也許很适合指揮作戰！心存客觀是難得的指揮才能，嗯，這個黑白。”
站在一旁的将軍點頭上前。
“黑白是我見過把理性發揮到極緻的人，你幫紅蓮安排一下，叙舊到此為止，紅蓮你去吧，這計劃拖太久了，我們需要結果，無論好壞，你得拿出結果。”
北極地理
黑白将軍身穿特制的小尺寸将軍級黑底金邊長袍制服，身高最多隻有1米5，由此看出她應該早已夠了進化評分，為何滞留在岸防連城肯定出自其本人意願，她舉止有充分熟悉事物的沉穩，稚氣可愛的小臉被壓在大檐帽下，出了黑家主的辦公室就邊走邊向紅蓮介紹：大廳右側是圖書館可以調取岸防連城的信息庫，大廳左側是參謀部。
她介紹完，從一位副官手裡接過手杖，兩人來到參謀部内，紅蓮看到士官們人來人往十分嘈雜，就站在黑白身後聽她在正中的大型信息沙盤投影上給士官們部署作戰任務。
全息投影沙盤的下方是原始的實物沙盤，展示了北極的地理：半圓形的大陸南面，幾乎平直的海岸線也就是安防連城所在地。
沙盤左側是北極西部的冰山帶，西部冰山和北部山脈之間有一條峽谷，通向冰海的碼頭叫世協科考站，紅蓮推測那碼頭是沿用了舊時代的名稱。
沙盤右側就是北極東部山脈，山脈有一條細長峽谷，起點也就是博物館都市東側，飄着一座天空城，峽谷盡頭有一座通天高山，名為世協太空計劃第一天梯。
海岸線向北是一望無際的廣闊平原，在全息沙盤上标示出平原靠北建有一個巨大無比的半球形穹頂，内部有很多建築，名為天家直轄博物館都市，都市再向北的北部山脈中，标有貝家直轄金山堡。
信息沙盤裡，全息投影的雪原上，密集和零星的紅點就是野生的機械生物，它們不斷擴大領地，天家研究認為整個夜星的非人類控制區已經遍布機械生物。
紅蓮看到這，感慨安防連城的處境就這樣，被北方的天家和冰海擠壓成了一條線。
紅蓮對世協和靈能會很感興趣，坐到角落裡思考曆史。
夜星人類把水動機發明年稱為新元年，标志着人類進入工業時代，新元317年世協會議達成追求人類永生的共識，取消了國家形式，組成世界安全協調委員會簡稱為世協，新元1056年靈能會與天狼星人取得聯系，獲得了永生技術，取代了世協，也就是說靈能會是淩駕于北極和南極之上的中立組織。
“您好，這裡是安防連城指揮部參謀部，需要什麼幫助嗎？”
一名勤務官看紅蓮是陌生面孔就過來盤問，紅蓮指了一下将軍黑白。
“我有點公事，在等黑白。”
“明白了，大概還得9分鐘，黑白大人對時間控制的非常精确，請您耐心等待。”
紅蓮低頭按袖口看表顯示：新元4027年3月8日14：39分。
等了整9分鐘，黑白對紅蓮擺手後就向外走。
“久等了，紅蓮大人。”
她說話聲音太嫩小，再追上她矮小的身姿，紅蓮覺得的這位拄杖少女有些刻意強調自己的地位。
“沒什麼，聽了你的指揮學到很多，你為什麼總拿着這個手杖？”
黑白繼續向前走，每走幾步就要協調手杖支撐地面。
“我幾句話就決定着幾萬人的生命，真正重要的事情，就像這樣，是遲緩又突然的抉擇！你知道古代人的念珠嗎？”
紅蓮思考了一下，想起來似乎是種信仰者佩戴的手工藝品。
“念珠？”
“對！念珠，記錄思考順序的道具，我的每段想法走幾步有答案了就用手杖點地決定，再開啟下一個想法。紅蓮大人，你看到了，岸防連城人力有限，作戰任務繁重，最近有三股力量興風作浪，我希望您能提出有效的人力需求。”
“前期隻有小隊規模的行動，我和貝比建立了私交，用她的人，通行方面，我希望你提供自由。”
“那就好說！”
黑白把手杖遞給副官，摘下帽子後像個文靜的短發小女孩，她對紅蓮微笑了一下繼續說：“我管不了她的第一集群，我先給您預案一次大規模作戰行動，您需要就來參謀部找我。”
紅蓮走到和黑白并肩後問起酒吧聽的事情。
“我在酒吧區聽過一個想法，組建火炮部隊，步步為營的殲滅機械生物。”
“啊！那個，我聽天兮副官說過，第三城區的士官的建議吧，我們前年嘗試過，說到底現在的目标是鍛煉戰鬥人員和，咳嗯，人力淘汰。各有難處，黑家主大人已經盡力了，哎我看您和黑家主大人的私交很好呢！”
嫉妒的味道總是用不經意的言辭流露，紅蓮也聞的出來。
“我小時候見過黑家主，還有我是在罐外成長的。”
“哦？黑家主大人收我為義女了，那位大人寬闊的肩膀可以頂起夜星所有的壓力，她舉重若輕的從容和收斂不住的溫柔太讓我着迷了！”
“看來她對你很好，我小時候被她吓哭了，像看到了渾身充滿暴力氣息的獅子，導緻我現在還有點怕她，她最近思考了很多曆史問題嗎？”
“哈哈！紅蓮大人也有可愛的一面！”
紅蓮對可愛并無研究，回應了笑容後說起夜蘭的事。
“我在連城認識個朋友，叫夜蘭，住站監獄區，她身形高大豐盈，我需要她參加行動，但她沒有衣服。”
“這好說，晚上給她做一身制服。”
黑白吩咐完随從，拉起紅蓮的手向大廳外慢跑。
“命運不在自己手裡，任由世界擺布是種絕望！紅蓮大人眼中沒有一絲絕望呢，很令人羨慕，甚至嫉妒，您看看大家，絕望像黏糕一樣充斥世界，導緻每個人的舉止僵硬，眼神冷漠。黑家主大人擔當着大家的命運，想從過去找到解決方法，可惜曆史中的人類都自私到不可救藥啦哈哈。”
黑白邊說邊在台階上蹦蹦跳跳的下落，扯的紅蓮步伐踉跄，其他人看到随意一笑，繼續走着，黑白繼續說着。
“我要去乘熱氣球！”
“熱氣球？你走慢點，我要摔倒了。”
“啊！熱氣球，雖說布防直接顯示在信息沙盤上，但我每天實地看一眼才能安心睡，靈能會禁止岸防連城制造飛行載具，那就隻好用我做的熱氣球看看，紅蓮要一起乘熱氣球嗎？”
“求之不得，不會被大風吹跑嗎？”
“不會，在那！用三個方向的鐵鍊連着，沒問題的！”
這熱氣球像書本上畫的一樣原始，看黑白翻進座艙後對紅蓮笑着招手，紅蓮後退兩步一躍跳入座艙，黑白鼓掌笑道：“漂亮，你這身手不錯啊，要加入岸防衛隊嗎！哈哈！蹲下，别向下看，上升的非常快，站着容易暈倒！”
氣球達最高點的提升音，使得兩人站起來向外張望，紅蓮俯瞰整個岸防連城是沿海岸建的一道細小邊防城市，有五個圓圈是圓形廣場，分隔出五個城區，外圍各有無數雜亂小方塊是居住區，向北看無邊雪原上有很多小蟲子是市民車隊向各城區移動，連城整體就像一個指虎，對抗着各路威脅。
“哐！隆隆！”
天上突然傳來不明巨響。
“不要向上看！你沒帶護目鏡，會被靈能飛艇的燈光晃瞎眼睛！”
紅蓮看向南方，冰海伸入夜空呈深藍一色，黑白抱着胳膊哆嗦。
“好冷啊！啧！新來的市民都堵在雪原上了，這一晚就得凍死不少人。”
紅蓮解開外衣包住黑白。
“謝謝紅蓮啊！你要看嗎？你看完我們就下降，我得派五批傳令官讓車隊分散進城，先都開到廣場吧。”
紅蓮接過黑白遞上來的望遠鏡，掃視東部的城區，發現一個小偷。
“最東端是第五城區嗎？你們這兒的裝備損失的很快啊！”
“那肯定，每天都死幾千人，裝備根本沒數，我讓後勤副官天兮加強新裝備管控，這些破鐵塊又不能吃，白給都沒人要。最東是第四城區，挨着的是第二城區，最西是第五城區。”
那個小偷扛着一袋物資，動作還迅捷，卡着岸防隊員的視野盲區交替移動，有時僅僅蹲在某士官的背後，有時躲到岸防機甲的陰影裡，向上方查看，注意到了熱氣球。
紅蓮似乎與小偷四目相對，看不清她的面容，卻看到那個熟悉的黑色短發。
“你要去哪呢？”
“什麼！”
紅蓮若有所思的說出口後把望遠鏡還給黑白。
“沒什麼，我們下去吧，我有點暈，黑白幫我叫個車吧，最近身體很不聽話，一放松就感覺要睡着了。”
“那我現在就聯系人送你回居住艙，下降過程更暈，對！你說過是孕育罐外長大的，我忘啦哈哈，抱歉，再堅持一會呀！紅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