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紅蓮已經睡着了。
有的隊員敲車門，拿來一些營養劑，車輛啟動，在漫天雪花中向西進發。
順應獸性的時代
三輛支援車進入岸防連城防區後，穿梭在風雪交加的營地之間，小隊隊員們習慣用鍋架在電熱絲爐竈上煮熱營養劑，再用隔熱厚布捧着，慢慢等待它變回常溫，人們用這種無意義的行為尋找自己生活中的意義。
大家一邊喝着，一邊看着這三輛疾馳過的車輛，似乎有的小隊成員還認識司機，向車輛招手後又坐下，人們猜測着車内成員的身份，又猜測着車輛的目的地，看車隊路過了第3城區，那就是最西端的第5城區無疑了，那裡有剛啟封不久的船塢，是要趁南極女王去世，對南極開戰了嗎？大家想着，打算出勤完，就去酒館區議論一會再睡覺。
車隊駛進第五城區的外防崗哨内，黑白不得不搖醒了紅蓮，看她朦胧中解開的黑色上衣，白色襯衫淩亂後露出白皙皮膚，就想不忙時候給她做件保暖内衣。
“羞不羞?”
“嗯？到了嗎？哈欠，腳好酸，要步行好遠哎。”
紅蓮說着脫下靴子放松，整理着黑色裙擺和制服上衣，旁邊的隊員幫她梳理着黑色長發。
“哦！我也想回家洗澡啊！哎？步行？去哪！”
黑白激動的站起來質問，她撓頭，手抓車頂的扶手。
衆人發現，神奇的是黑白站在車廂裡，頭上還有那麼大餘量，再看她的黑色長袍，似乎還沒有别人上衣長，嗯，不愧是業餘服裝設計師，人們點點頭。
“去哪啊？你們看啥！”
敏感的黑白察覺了不對勁。
紅蓮：“啊哦，去那個什麼生化廢棄基地。”
“我才不去咧，打開那地方萬一洩露什麼病毒要死的人呀。”
紅蓮取下帽子戴好，又穿上靴子。
“我問過晴燈，也和天家的元确認過，那裡沒有病毒，發生過生物組織洩露，可能有過什麼怪物，一千年了，肯定都餓死了，黑家主說那地方沒有你的權限打不開。”
“怪物，怪物，打完鐵怪物又找肉怪物的麻煩！哎？黑家主大人自己也有權限呀？”
“她忙呀！沒槍嗎？”
紅蓮和隊員确認裝備。
“唉。”
黑白坐下，又變成躺下，說：“你們都厲害，格鬥家，我一個小弱女子，去喂怪物哎。”
“說了沒有怪物，沒有怪物。”
紅蓮挎上自動步槍，下車等她。
“沒有怪物你拿槍幹什麼，我看你們就嫌我個子小又脾氣大，想借怪殺人。”
她在車上埋怨着戴好帽子下車，隊員遞給她一把手槍。
“我不要！遇到怪物我就蹲下等死！哎！以後再也不出城了。”
隊伍共五人組成一個縱隊，向最西端海岸移動，紅蓮遠遠看到一個發光的白色雪球，越近形狀越奇怪，她拍了一張卻發現照片裡什麼都沒有。
小隊停在了黑色三角形的氣密閘門前。
“哎，小女子喂怪物前還得輸入密碼，你們都轉過去！”
黑白輸密碼的間隙裡，隊員四處查看，注意到紅蓮像得了精神病一樣，癡癡的看着後方雪原，一個隊員走到紅蓮面前，上下打量這個身穿黑底白邊士官隊服的長發少女，又看她所看的方向，平整的雪面什麼都沒有。
遠處的冰山有那麼罕見嗎？
這個隊員往前走了幾步，再回頭看紅蓮，感覺她的視線就在自己站的位置。
“好了，我開啟了啊！這麼久了，裡面不知道還有沒有電，喔噢，核反應堆，那萬一有洩露，咱們可不去喽。”
紅蓮的視覺中，小隊慢慢靠近的是一個巨大的乳白色螺旋狀圓球，靠近後，她看出這物體自發光，表面似乎極為光滑，她想起來了，像個圓形海螺，就是海螺！螺口有果凍狀蠕動的門。
當一個隊員在紅蓮眼前，走進海螺時候，隊員什麼都沒碰到，紅蓮才發現雪花也是直接穿過海螺，這物體就像全息投影一樣。
紅蓮邁步向前，卻撞到一個空氣牆，牆在她眼前的位置，出現上下兩行文字，上方的字看不懂，下方的是夜星文字寫明：此為靈能會學者院深海文明調查基地，受訪者有靈能會标簽，沒有星神授權不得進入設施。
她身後的氣密閘門緩慢開啟完成，衆人回頭看着。
“開了，紅蓮走不走啊？”
“你們看不到嗎？”
“啥？”
“沒什麼，我這就來。”
紅蓮跑步，沖在前方，進入廢棄基地的地上閘門，黑漆漆的環境，走過平台樓梯向下延伸，導緻紅蓮滾了下去，她窩在角落聽着上面呼喊就回答。
“我沒事。”
環境非常緩和，她忍住酸疼，坐平，手摸索着，碰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紅蓮從手感上來判斷，知道這是個什麼東西，聽到深處噔一聲，噔一聲，電力驅動的照明，漸漸點亮環境，她另一隻手拿帽子遮住臉等待燈光，帽下光線明亮，她閉目轉臉對着那個球形物體。
紅蓮還是被吓的一哆嗦。
“哈哈！紅蓮也有怕的東西嘛。”
正好讓黑白看到了，她們邊下梯子邊查看環境。
紅蓮扶那東西想站起來，物體就粉碎了，黑白伸手扶她。
“我怕的東西可多了，這人看起來死很久了。”
“嗯，什麼生物都不可能關2000多年還活着，看來裡面真沒怪物了，哎，我的地下城一日遊~”
整個設施牆壁是一種綠色的塑鋼制成，有隊員帶手套摸一下琳琅滿目的儀表和按鈕，上面隻有灰塵。
“你們沒帶塊布子嗎？哎！别吹！哎呀！”
黑白捂臉躲着塵土，紅蓮四下查看，發現基地内部異常規整，沒有任何零碎物品，她們站的走廊，左右牆各有一個玻璃窗，窗下的綠色鐵壁突出一片操作台，走廊入口的兩側各有一塊屏幕，下方有些按鈕，地面也是綠色鋼材，靠牆角有一個粗大的密封環，環内一根綠色管子通向頂棚，頂上還是那麼規整，燈帶也是嵌入式結構，就連通風口也有百葉窗氣密。
這基地的密封性好強啊！
紅蓮從設施建造難度想象曆史。
她猛然想起那具骸骨，急走幾步，蹲下查看，有一個小小的長條金屬片在粉末中閃光。她拿起來看，是一個徽章，背面卻沒有别針，是和衣物一體化的設計，正面有一行白字：血肉永生進化項目——北極依維坦号基地（雄）靈魂驗證課題組
“喔，設施運行正常呀！隻有深處的Y,X,Z區封鎖着，話說我們來這幹啥呀？”
“您看！”
說話的隊員指向玻璃窗，裡面的燈光照亮綠色液體，液内漂浮的兩個小頭骨連着一根脊椎骨，沒有其他骨骼殘骸。
黑白點按操作台，古代屏幕顯示出很多選項和一個三維地圖，她點了一下，5個小三角所在的房間。
“我們站的地方叫接待口，嗯……實驗成果展示窗，嗯，這個，嗯……。紅蓮？”
紅蓮捂着眼睛，緩緩喘氣。
黑白咬着牙狠狠的說：“這地方是夜星最黑暗的曆史，我們如果必須進去，我要求大家一定不要深究，不要思考，一定要忘記它。紅蓮大人，說你的目的。”
紅蓮走過去抱住黑白。
“對不起，讓你看到不想看的東西了，可見在幾千年前，人類就已經把命運交給非人之物了，晴燈的成果可能對人類很有用，我們會報答岸防連城的，目标物——細胞編程器。”
黑白推開她，在屏幕檢索細胞編程器，顯示為高保密級，輸入岸防連城副總指揮官權限，查看到基地内有二台該設備，一台在比較近的C區，一台在Y區的走廊裡。
她用最高權限謹慎的調取安保信息，發現整個設施内居然沒有任何武裝，安全保障依靠區域封鎖，設施從A到Z以次序逐漸向海底延伸，另有一個通道入口在海底，那通道直連Z區。
黑白再查看環境信息，未封鎖區域的空氣，輻射值，生物安全值都為正常，這麼大基地不可能隻由人類管理，她趕忙查看信息傳輸協議，所有電子設備的存儲空間都很小，信号顯示無網絡，原本連接着北極在線AI系統，就連電力都來自博物館都市的一條地下線路，天家主對這裡的事情一清二楚。
“既然天家敢派你進來，說明裡面是安全的，紅蓮大人，我們隻是讨厭這個地方，出發吧。”
深處的氣密閘門應聲開啟，兩名隊員持槍在前偵查，紅蓮和黑白并肩在中，一名隊員在後做标記。
小隊穿過閘門，步入台階，看下方非常明亮，整個A區寬廣，又特别擁擠，接天連地的房間排滿了大廳，前方隊員腳剛一落地。
“歡迎您來到西大陸總油會主辦——血肉永生進化工程分支——北極總商會出資建立的依維坦号，這裡有人類文明新的曙光，我們将與龍宮号共同開啟新世界。”
人們不出聲，直行到達大廳盡頭的氣密閘門，卻沒有操作台。
黑白撥開隊員，随意找了一個房間門輸入指令，兩名隊員看房門開啟，架槍向内觀察，回頭示意安全，房内有一排排的操作台，椅子都是類似馬桶形狀，與地面焊接的，整個設施非常強調規整和密封。
紅蓮拍淨一個座椅的土，按黑白坐下，自己坐在操作台邊。
“這裡房間太多，用途不明，我們休息會吧，大家随意調查一下，我們搞清楚一個房間的用途，在開啟下一個，黑白你哭了嗎？”
“沒有，我确實想呆會兒。”
隊員遞來水和營養劑，大家吃着，有隊員随意的按着操作台的按鈕，燈和屏幕亮了，顯示為沒有權限，無法操作。
人們沉默的吃喝，有的隊員百無聊賴的挨個按操作台的按鈕。
“A區43号辦公室監控錄音：新元892年5月30日14時。貝塔你聽說了嗎，龍宮号又洩露了！你别和我聊這個！他們議論龍宮号第一次事故就已經洩露了，西大陸還出現啥超能力者！科學！科學！哪有什麼超能力，不過是雌體發出的超強腦電波罷了，經親屬個體大腦轉化，就能引發些普通人類做不到的物理現象哎！西大陸亂成了一鍋粥，雌體都爬上大陸架了，不知道這些有錢人咋想的哎，研究這些玩意兒，我看依維坦号也不安全，好想辭職，可現在待遇這麼好的工作哪找呢。那你就别辭！依維坦号不留活的材料，不會出現那種事故。”
我們别把古人當人類。
“我們别把它們當人類。”
黑白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這房間裡的人們無法想象，整整一個時代的人能冷漠到那種程度，把惡行當成習以為常的生活。
然而，這些不能被當成人類的人，卻是她們的祖先，紅蓮看黑白振奮精神，在屏幕上調查着。
是的，徹底切除這段曆史能讓人稍感放松，但曆史是連續推進到現在的，她回想作戰前與黑白的争論，也理解了，把所有人救回光明之中，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紅蓮随大家走進下一個房間的時候，腦子理清夜星的曆史，從黃金時代的富足，到機械太空時代的便利。人無所不能，就開始突破最後一個枷鎖，死亡。人類追求永生像打開了地獄之神的魔盒，自私和狹隘随着無窮的貪欲而不斷增長，淹沒了愛，開始肆意破壞其他生命的身體，就是血肉時代的邏輯。
“A區1号安保室監控錄音：新元779年1月12日7時。上班了啊？黑哥，我聽說永生有成果了？嗨！你聽他們呢，都是網上看來的傳言，早幾輩子就能永生了，可咱們沒希望，而且！我跟在總商會食品部的董事長後面，關門時候聽到幾句，機械永生不完美，偶爾有聽音樂都喚不醒的意識體，□□永生能做到事情太少，才搞了這兩個項目啊，跟咱們普通人沒啥關系，我得些了金子哎！你敢私吞材料的随身物品？嗨，反正它們站在傳送帶……”
黑白按滅了這個操作台的電源。
“别聽了，能走了。”
衆人保持隊形，進入氣閘門，下樓梯看到還是個門，黑白在門上操作打開，内部很小，有一個單人操作台，遠處有三排多人操作台，盡頭的牆壁是一個巨大的落地式LED屏幕。
黑白坐在單人操作台的椅子上，不耐煩的按下錄音回放按鈕，她感覺這個操作台有些異樣，謹慎起見，需要了它的用途。
“B區管理室監控錄音：新元964年9月8日14時。您今天來的這麼早。噢，新上任嘛，C區施工進度怎麼樣，我想把DF兩區都改成靈魂驗證課題組，設備先移到Y區吧，那空地大。聽說您是靈能會成員？嗯，最近入會的，還不是會員，這協會說大也大，看古董有6000多年的曆史了。哎說小也小，就二十幾個會員，有個叫A的女人說話賊難聽，我就圖能當這個研究所的所長才入會的！咱們都是搞科學的，哪有什麼靈魂？哎，但他們就信這套，說動總商會在這個基地設個研究所。”
她按滅錄音後操作台上按鈕，落地屏幕緩緩升起，後面的氣閘門也漸漸打開。
“我不下去了，你兩護衛紅蓮取東西，去之前聽我說，下面所有區都是實驗室，别帶心去，它們沒有人心，就當是廚房，我……”
“黑白！”
她們互相擁抱着哭了，紅蓮此刻深深的意識到隻有身邊的這些人們給她暖心。
三人盡可能眯着眼睛觀察下方，最前的兩名隊員瞄準後快速掃視環境，沒有移動的物體就擺手快速走到C區中央，兩人互相點了下頭，就分頭尋找像盒子的物體。
紅蓮翻動了幾個手術台，發現儀器都鎖在架子上。
“是這個嗎？”
她搖搖頭，環顧大廳，發現地面中央有個反常的半截圓柱，紅蓮來到圓柱前，看到橫截面上有個屏幕，摸摸屏幕，手感很幹澀，材質和整個基地的屏幕都有區别。
紅蓮沿蓋面摸，發現縫隙，可能是升降的結構，就扣住縫隙，強塞手掌，圓柱外殼很薄，裡面是一台黑色的方形設備，設備兩側各有一個鋼管背帶。
紅蓮拽住背帶用力拖，線束和鎖鍊越來越緊。
“我來！”
一個隊員站紅蓮側後，精确瞄準射擊。
“什麼聲音？”
是黑白在樓上大喊。
“沒事！走，紅蓮大人，我們背吧。”
紅蓮背着設備跑在最前，兩人查看環境跟在最後。
衆人看到警燈閃爍就加快腳步，黑白實在跟不上了扶牆說話。
“别急了，這設施0自動化，全靠博物館都市的在線AI系統控制，我們慢慢走回去吧。”
“這箱子怪沉的，我也跑不動了。”
“嗯，C區是臨時設立的，對這設備的保管不嚴，我有點别的事情想請教你。”
紅蓮明白黑白想用其他話題轉移這基地帶來的恐怖感。
“你說吧。”
黑白：“清除機械生物的作戰你有什麼建議嗎？”
“上車說吧。”
“你一上車就犯困！”
兩人并肩走，強顔歡笑。
“無論怎麼做肯定會有犧牲。我想過一個戰術，前鋒設置偵查班，輕裝，盡可能快速，發現機械生物位置報告遠處的炮隊，用火控計算機預判彈着點，五個彈點就能覆蓋一隻機械生物的運動軌迹，這樣遠程消滅巢穴外的敵人，也可以組成彈幕壓制生物群。”
“嗯，不錯，我們以前試用過這個戰術，高爆彈無法擊殺機械生物，□□命中率太低，你意思改成前後方協同嗎？可以一試！都怪靈能會禁止我們造制導武器。”
小隊回到地面，才感覺以往看着的冰冷雪原這麼親切，大自然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不含純粹的惡意，人們剛上車，車就動了，大家累倒，互相依靠睡着，紅蓮緩緩嘟囔着。
“我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