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與建築自發的光，經過百代社員調整到讓人體感舒服和心情平靜的程度，似雪絨大地化身的精靈女子面帶微笑。

走廊外，廳門前，總有假山花園，工藝科的社員一向在冰樹的配方上精益求精，使枝葉溫潤如玉，花葉晶瑩剔透，用以配合模具設計科社員對白塑長椅造型的苛刻審美。

雪面質感的地磚之内還封存了自然灑落的金質樹葉，是擅長材料學的前輩們留下的傑作，還是她們共同為庭院精心雕琢的唯美裝飾。

研修服務學的少女，遙控保潔機器人例行擦拭桌椅上的微塵，像極了白雪仙子始終如一的自律，漫步于亭台樓閣的社員們舉止端莊，衣香飄逸，令人聯想到自然之母的優美氣息。

（注釋：有工作的人稱社員，待業的人稱市民。）

“早安。”

在冰樹下的花瓶造型雕像處，望江南被誰從身後叫住了。

被叫住的話，要優雅的轉身，然後把臉正視對方，不管如何，首先微笑。

“早安。”

“上午的打掃工作結束了，還能适應在業凰研學的生活節奏麼？”

望江南輕緩的點頭，點擊保潔機器人頭部的液晶屏幕，這是由三截履帶式擦洗裝置組合的簡易機械，待機模式會折疊成三角形，自動返回位于角落的充電區，融入牆體。

“适應到是适應了，主要是業凰内部的輿論氛圍讓我有些糊塗，有的人笃信靈能學，有的人則批評她們，有的人私自研修軍事學，大家好像在各幹各的，彼此用禮貌保持表面和氣，可是每個人又對我很好，我不清楚這裡到底追求什麼？”

兩人在台階旁等待同學過去，緩步進入白石圓柱支撐的走廊，在石柱間的石闆凳面上坐下，前輩側身輕撫座面上的金花暗紋，再看花紋延伸到圓柱之上，在柱頂盤成美觀的裝飾線，視線平視，看着廊内來往的社員們儀态清雅自然，整理好了思緒，給望江南解釋。

“業凰成立于最終戰争之後，你知道這點麼？”

望江南用力點點頭，險些抖掉了圓盒形的帽子，她慌忙扶住并将紅色長發重新塞進帽内，學姐看到她拘謹的狀态，流露善意的微笑，繼續說道：“那場戰争讓南極人死傷無數，所以一直抵觸靈能會，建立業凰就是為了傳播靈能進化思想，但收效甚微，于是靈能會在科技方面壓制南極，将6分的科學技術通過業凰慢慢傳授給南極人，南北極關系緊張的年代，甚至中斷了教學。”

學姐習慣性的整理了一下領口的披肩束帶和束腹連衣裙上的褶皺，再揉白襯衫的袖口，白色與淺藍色是業凰制服的色調，據服裝設計學的社員稱，這是追憶光星曾經的天空。

“新科技是在舊科技基礎上演化而來的，曆代社員就以5分知識庫為基礎，逐漸開發和整理出了6分知識庫，這是一項偉大的工程，我們所有社員都将他們的貢獻銘記心中，并沿着前人的道路，一點點獲取7分知識庫，緩解南極人先天疾病的先進治療椅就是業凰的傑作，大家一直沒有放棄，望江南同學，你明白嗎？大家希望用知識改變命運。”

望江南也是南極人，她感同身受，敬佩業凰社員的骨氣，扶住帽子再次點頭。

“所以學術讨論是業凰的主要氛圍，科學技術是建立在哲學思辨上的，哪種理論在這裡都會遭到同學們的挑戰，為的是接近事實真相，一部分同學認為靈能學有可取之處，我也贊同這點，但這不代表我和她們支持靈能會，還有些社員譴責女王和瑪麗安将軍屠殺三家部隊，這也是基于南極公道的觀點，希望你能理解。”

指派望江南來業凰科學院研修服務學的是前王權兵團長曼達，惡毒女王執政後将兵權統一交給閨蜜瑪麗安将軍，曼達被調往新成立的服務局，負責安保，治安，醫療，侍奉等服務于王室貴族的工作統稱為服務學。

望江南的立場更靠近女王，她很想搞明白業凰是不是利益至上的思維，于是發問了。

“那麼，業凰社員的行事标準是什麼呢？哪派給的利益多就服務于哪派嗎？”

學姐嘟嘴并皺眉，望江南意識到自己說話太直截了當，傷害了對方的尊嚴。

“抱歉。”

“沒事，我個人覺得王室的存在是必要的，需要有個能代表南極的象征性組織。業凰的社員主要有兩派，一派是北極貝家的金發人，她們負責教學和管理，傲慢無禮，一向瞧不起出身南極三家的另一派，我們保持的禮儀規範就是不想被她們在品德和舉止方面提出質疑，要讓那些女人隻剩守财奴和特權身份，在學術為主的業凰就不敢造次。曆代的無數前輩團結在一起，付出鮮血和生命，不斷抗争，才讓她們取消了安保機器人并給予我們一定程度的自主，女王成立的其他五局完全由社員管理的運營方式，就是出自業凰。”

望江南感覺跟聰明人談話很特别，對方能明白自己提問的動機，就點頭說：“原來如此。”

“貝家甘心當靈能會的奴隸，志向當外星人，不是人了。我們都是人類，人類就是業凰社員的立場，由此衍生出的共情和良知，是我們的行為原則。如果說我們需要信仰點什麼的話，那就是自然科學。”

學姐的一番話打消了望江南心中的顧慮，使她敞開心扉，激動的用雙手握住學姐的手，學姐将另一隻手蓋在她的手上，兩人釋懷的笑着。

走廊中的行人紛紛止步，關注一位黑發少女，淺藍色的披肩和束腰裙一點都沒減弱她的英飒氣質，175CM的身高使得衆人都需要仰視她，精健的體魄讓她的步幅迅捷而利落，帶動長發自然揮灑，冷美人的面容上表情高傲，目光銳利如炬，她整個人展現一種知行合一的旁若無人的絕對專注力，這恰好是社員們渴求的人格境界，而她的武者氣質和中性身姿喚醒了女孩們的愛慕心。

她走的很快，身後的社員們竊竊私語，甚至有社員偷偷跟着她，走廊裡的社員打聽她的來曆，人際關系話題還是女生們的最愛。

一個女生幾番打聽過後，走到望江南和學姐面前。

“早安！你們剛才聊啥呐？那麼開心？”

“啊？哦？早安，我給新來的學妹介紹學院的情況。”

“噢。”

女生走到望江南面前，擺手打招呼，發現她面紅耳赤的發呆，就在她眼前晃晃手。

“哈，這新來的女孩都看呆啦！确實太帥了，怎麼有這麼帥氣的人，你摸摸我的臉也紅的發燙呢！”

她說完，湊到學姐面前，學姐揉捏着她的臉，也想知道剛才走過的黑發女子的信息。

“我聽說北極來了兩個人，一個黑發，一個棕發，我平時對這些八卦沒興趣，你剛才打聽到啥了？老實交待。”

“聽說是從岸防連城逃過來的将軍。”

“将軍！怪不得氣質非凡，名字？”

“紅蓮。”

女生坐到學姐和望江南之間，揉揉臉後，繼續說：“可了不得！據說跟瑪麗安将軍打成過平手！”

“那來業凰幹什麼呢？”

“聽說是來投奔瑪麗安，但反感三家慘案，于是就加入業凰了，癡迷軍事學的人非常在意她，認為她是給南極帶來希望的救星，就從外界探聽到很多消息呢。”

學姐聽完點頭後問：“那你們湊什麼熱鬧呢？”

“她們言之有理啊，聽說這人不僅加入過博物館都市，還曾是天家主的屬下，知曉靈能會的大量信息，對于消息閉塞中的南極，太重要了！”

“萬一是靈能會或者天家主派來的奸細呢？”

“南極這麼弱，有必要派奸細嘛？再說她是瑪麗安認可的人，北極黑家一向跟天家不和，她應該是站在南極這邊的，另外，她腦子裡有7分知識庫呢。”

“7分！”

“是啊，文武雙全，最近一周，校内網的生活聊天闆塊不間斷分享她出現的位置信息，大家都想看一看她。”

“那你們跟她說過話嗎？”

“沒有。”

學姐聽完，一臉震驚的看着那女生。

“你看我幹啥？你自己剛才看到了，她渾身上下散發着不好惹的氣息，誰敢搭話啊？再說她好像認識圖書館的天燭和劍術部的夜蘭，對！劍術部部長鈴蘭肯定跟她說過話！我去提醒武鬥派的社員，讓她們再打聽點新消息！”

女生跳起來，加入人群的談論中了。

學姐則牽起望江南的手，帶她往曆史與管理學科大廳走去。

灰白相間的光滑大理石磚地面自帶一條仿地毯紋路，兩側的白色牆壁上的邊角和門框都是金線勾勒花紋，就連屋頂都有雅緻的金花走線，業凰建築内外的一切都顯示了主宰夜星數千年的貝家這高雅品味和無上财力。

剛才的經曆讓望江南想展示真實的自己，就積極的問了。

“請問武鬥派是？”

學姐沒松開手，兩人欣喜的前後擺動牽着的手。

“對，想說什麼就說，談論對立觀點從不妨礙我們的友情。武鬥派是籠統的學術流派，成員有工業學中的武器研發科，體育學中的格鬥技術科，管理學中的軍事指揮科等等，隻要是投身保衛南極事業的社員都能被納入武鬥派，女王的部隊太過孱弱，我認為武鬥派是必要的，她們的技術支撐着南極具備一點跟靈能會談條件的實力。冰雪女王之死和三家慘案提升了武鬥派的人數，現在她們的人數占南極社員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人稱為學術派，我就是這派，我認為發展技術比武裝自己更有長遠價值，現在還沒到必須戰鬥的時候。”

“噢，我明白了，那我們現在去哪？”

兩人推開一間課堂的門，屋内的講台顯示屏在牆邊落灰，像是久未使用過了。沒有外殼的自制計算機伸出的淩亂走線連接了牆邊自制微核電櫃，一圈計算機桌前坐着一些社員，圈内擺着一張圓桌和十幾把椅子，三名女生坐在椅子上，激烈辯論。

“注意腳下。”

學姐提醒望江南并将她帶到圓桌邊坐下，輕輕對她耳語。

“這是管理學發展研究部，她們整天為觀點不同而吵架，我帶你聽聽，适應一下業凰的風格。”

望江南剛點頭的功夫，身邊的白發女生一敲桌子，站起來吵。

“繭房，繭房，被你一說什麼都是繭房！人剛生下來就是無知的！所接觸到信息很自然的覆蓋人的全部思想，如果信息都是錯的，那她就做不對任何事情！古人是無辜的！”

淺黃發色的女孩也站來說話。

“黃金時代過度逐利導緻人情消亡呢？”

白發的：“資源和技術匮乏，優先提高人類自身算法，對積累技術是必要的！”

黃發的：“機械時代自動化圈養人類導緻容錯喪失呢？”

白發的：“我們應該看到，絕大部分人類的欲望和腦力很原始，機械管理世界更有利于人類探索星際空間，機械時代的光星确實創造了偉大的太空工程！”

黃發的：“血肉時代追求永生導緻的滅世災害和倫理缺失呢？”

白發的：“哎？那有什麼辦法！古人自認為做了對的事情，人情消亡導緻了倫理缺失，容錯喪失引發了滅世災害，一環套一環，不可避免！完了！等死吧！我們！”

黃發的：“我還想問你靈能時代導緻的彷徨虛無呢？你怎麼自己就投降了？”

白發的：“我在說曆史的客觀規律！”

紅發的：“你倆争論兩年多了，都坐下吧，現在要解決的就是等死觀！彷徨和虛無深入人心，我們需要找到一套全新的思維，凝聚并推動全體人類向前發展！”

白發的：“你說的輕巧！主導一個時代的思維是上千學科，數百萬本著作，數不清的人和産品共同促成的！就憑我們這一屋子人？等死有什麼不好？來吧！侍靈來了，老娘就往地上一躺，随便它怎麼殺。”

黃發的：“她說的對，另一方面難點在于，孕育罐科技賦予每人5分知識庫，腦中都有千年的科學常識，一個個的都是人精，一般思維已經裝不進大家腦中了，都知道最終戰争2000萬聯軍沒赢，現在做什麼都是白費，等死吧哎，帶我一個。”

紅發的：“你倆等死還考業凰幹啥！趕緊滾！滾出我的研究部！”

白發的：“這不是心存僥幸嘛？萬一有什麼辦法呢？”

黃發的：“對對。”

紅發的：“新來的！說說怎麼改變現狀！”

學姐指了一下自己，再指着望江南，望江南指着自己，茫然無措的開始說話了。

“我？我覺得？自然科學和良心應該能凝聚大家。”

“哎~”

三人讨論組和電腦桌前的旁聽者一齊發出哀歎。

紅發的：“動力，唉，人們沒有行動的動力，失敗注定，業凰以破罐破摔的态度湊合努點力，我估計别的局是純等死。唉，算了，你畢竟是新來的，恭喜加入，常來玩吧！”

小說作者在這裡要重點講一下南極人文形式，自動化機械承擔了所有勞動，研發和操作各種應用的人稱為社員，年齡從16到百歲不等，暫時沒有研發方向的人稱為市民。南極從最終戰争開始，一直采取戰時經濟，科學院也是通常意義上的局，負責發展科技，其他局負責應用技術，制造自動機械。

學姐覺得望江南恢複了初見時的活潑神采，二人未用電梯，從白石山體外側的盤山走廊一路向下，由于女王頒布的通行禁令限制，社員們隻能眺望外界的夜空和白雪大地。

人們走到巨型鳳凰石雕的羽翼範圍，視線受到遮擋，台階坡度變陡，社員各自低頭專心下山，這學妹的瘦弱上身使得披肩耷拉到小臂，看起來松松垮垮，就顯得她頭很大，腦後的頭發被一個發卡夾住，露着細嫩的脖頸，再看她邁腿下台階露出的大腿肉，卻顯豐盈，是久坐形成的體态。

“江南你好瘦，不喜歡營養劑的味道麼？”

她靠邊讓路，扶山體并擡頭微笑，圓餅形的藍色帽子和斜劉海紅發增添了她亮藍眼睛中的光彩，小嘴微張，讓觀者如沐陽光夏風。

“是呢，我餓極了才吃一瓶，有時候幾周都忘記吃飯。”

“那怎麼行，不能光靠治療椅輸液維持健康，還有你太缺乏運動了，看你大腿比腰都粗！”

學姐去抓她的腿，望江南歡笑着躲閃，她們嬉鬧的往山下走。

“江南你不吃飯是因為工作很忙嗎？”

“嗯？現在有通行禁令，我每天用四個小時就能布置完服務局的後勤調度工作。”

“四個小時？全南極的生活和戰備物資安排就做完了？真厲害！”

“每天差不多一樣，大多數時候是微調，哈哈，所以有大把空閑時間，我不喜歡讓腦子閑下來，總得找點有用處的知識學習才感到開心，這樣就總忘記吃飯和睡覺。”

真厲害啊。

學姐在心裡說着，慚愧之餘感慨業凰之外居然還有很多人才呢。

“我看很多社員脖子和手指上戴着V符号的飾品，是什麼意思呢？”

學姐擡手看了一下中指上的V形戒指，然後說：“你說這個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