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查閱夜星曆史資料中發現一個事實。
從黃金時代百家争鳴的哲學與管理學,到機械太空時代的各種體驗式娛樂産品,到血肉時代和靈能時代的各類規則,人們将諸子百家的理論奉為圭臬,一會兒用這家的說辭貶低别家,一會兒用别家的信條嘲諷這家,就為自己站在有利人群之中獲得的安心感。
然而夜星人信過三個時代的說辭,卻淪為魚肉。
如今,那些說辭都毫無價值,煙消雲散了,人還怎麼相信經論呢?唯有自己,唯有人内心的共情和良知,化作動力。
說和想擋不住壓過你身體的戰車,隻有行動,能改變自己和環境,真我賦予你自強的視角和判斷,不再因他人的騙局而白費努力,對于每個人而言,世界是屬于你的,強一點就是收獲,勝一分就是戰果。
南極的雪原之夜,仿佛是大自然最精緻的一幅水墨畫,靜靜地鋪展在無垠的天際之下。夜幕緩緩擁抱這片純淨的世界。雪,輕盈而細膩,如同千萬隻無形的手,将每一寸土地都輕輕撫摸,直至它們都被披上了一層柔和而神秘的銀紗。
遠處,雪山巍峨,輪廓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柔和而遙遠,宛如一位沉睡的巨人,守護着這片古老的土地。雪原的每一道褶皺、每一個起伏,都被夜色勾勒得分外清晰,少女的每一步腳印,都賦予這片聖潔之地的活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帶給這片雪原生機。
圓筒形狀的白絨氈帽正好被她的一對金發高馬尾卡住,耳上戴了包耳式耳機,這樣她覺得自己就不顯得那麼矮了。悠揚的長鳴似雪原這般寂遠,婉轉的旋律如暴雪這樣回還,橡樹的樂曲成了業凰社員中的流行文化,她卻不關心是誰彈的,因為她太需要自強,早已遠離愛慕他人的夢幻了。
雪橇拖車的滑行痕迹遮蔽了她踩下的足迹,鈴蘭頂着風,向東方步行,那片雪原在賽博空港和第二運輸局之間,有大片空地。棉袍的衣袖為她阻擋迎面凜冽雪片,白棉手套輕捂少女凍紅的臉頰和潤唇,她遙望起伏的無際白色,在下一個雪坡上,确認身下是大雪坑,恐怕爬上來要費一番周折吧,她想。
少女和雪橇一起狼狽的滾落坑底,鈴蘭顫抖着爬到雪橇上,取下暖爐,将鏽蝕的幾乎要斷裂的鐵劍插在雪地,坐在雪上烤火,吃下兩瓶營養劑,平靜心情和恢複體力。
坑外的暴風雪還在呼嘯吧。
這個想法令她有些害怕,于是閉目,細心想象外界是廣袤的白色大地,團團風雪旋風萦繞天際,好像一個幻想中的怪物屹立雪原,她想用狂風去吹襲怪物以确認它不存在,風過處,果然沒有。
怪物卻突然出現另一個雪坡上,吓的鈴蘭摘下耳機,環看雪坑邊緣,什麼都沒有,她控制呼吸,細聽環境,隻有風聲。閉目能很清晰的感覺到大地之上有什麼東西在快速移動,那怪物盡力不讓她察覺,而她再用想象中的風暴去追擊它,直到失去目标。
又是小女孩做的噩夢常見的恐懼之物吧。
孤獨總會激發她的恐懼,自己在人群中低矮視線産生的孤寂,在床上抱着枕頭睡着後醒來的淚迹,都讓她明白孤單是她最需要打敗的敵人。
一股強烈的違和感驅使鈴蘭猛然扭身看向後方,一個高大的金屬骸骨巨人站在坡頂。
藍色的微光似乎是它的心髒,在镂空的鋼鐵胸腔内部。背上數不清的鐵劍使它像一位被萬箭射死的凄涼将軍,鐵劍紛紛掉落。
“不用緊張。”
巨人說完,順坡滑下,利落翻滾,走到鈴蘭的暖爐邊坐下。它這舉動讓鈴蘭本能的退避,等它再度說話。
“紅蓮沒來嗎。”
鈴蘭早就聽說過機械生物,卻萬萬沒想到有人形的,還是會說話的。
“你認識紅蓮大人嗎?”
“大人?唉,看來她還是出頭了啊。在這絕望的末世,希望已是欺騙。”
“我們不要希望!戰鬥是作為人的骨氣!”
巨人轉動它的不鏽鋼腦殼,看向鈴蘭,少女太過嬌小,穿了厚重的棉衣都還像小孩子,細長的金發,紅通通的小臉,凍幹的嘴唇,隻有眼神映着暖爐裡的火光,充滿鬥志。
“好吧。”
它轉頭看着雪面上的鐵劍,繼續說話。
“原本想最後見見關門弟子,沒想到她送來了你,我尊重她的決定,或許不告而别,能一直活在雙方回憶中,才是最好的離别。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鈴蘭!”
“有趣的名字。”
鈴蘭走近,坐到巨人身邊一起烤火,就問:“護理所起的名字,護士們喜歡用花名當新生兒的名字,據說鈴蘭是種随處可見的小白花,哪裡有趣?”
“緣分,生命像一首預言詩。我高中的時候,喜歡看的熱血漫畫裡,角色們用鈴蘭作為最強稱号。我查植物學圖冊,才知道鈴蘭就在身邊,每個小道和河道邊,像鈴铛的小白花,它頑強,耐寒,任何環境都沒阻擋它的求生意志。來吧,鈴蘭,我的時間不多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解開低耗模式。”
機械巨人不等鈴蘭再問瑣事,雪坑頂的鐵劍炸散,有一堆掉到坑裡,約50支,拼貼成一個持劍的鐵人,對着鈴蘭擺好攻擊架勢。
微風蕭瑟,鈴蘭脫掉棉衣和棉帽,拔出雪中鐵劍,扭腕一抖,内在精氣神和全身肌肉一同振奮,将寒意連同劍身的雪片一起抖落,她另一手扶劍,躬身待發。
巨人師父創立的真我劍術很簡單,總結了曆史中所有武人通用的認知,靜界就是心無旁骛,全身心的觀測敵人,找出破綻,以自己最強一擊攻敵人最弱之處,這一擊無怨無悔,已經是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強劍擊,故而稱為一命。鈴蘭也做不到絕對平靜,極端的靜很可能是人類做不到的心境。她的靜界十分特别,巧妙的隐藏自己最後一絲欲念,融入雙方的動态中,像一絲綿延的微風。
雖然鈴蘭的感知範圍隻是細細的一根軟線,不像紅蓮那樣是以自我為中心的球形範圍,卻是始終連接敵人的感知線,不被敵人察覺同時,還能及時感知對方的動作,這是天賦,她細心的調整自己的動,與敵人的動同步,形成了獨特的靜。由于客觀宇宙并沒有絕對靜止的物體,她這靜界的适用範圍極廣,隻要不斷磨練,可以感知任何比她躁動的敵人的破綻。
太完美了。
巨人師父被鈴蘭這麼出色的武學天賦震撼的遲遲不作進攻,它想操縱鐵人把靜控制到最低,但它突然明白自己輕敵了,鐵人是依賴它施加能量磁力形成的,不可能做到高水平的靜界,下一瞬間,鈴蘭助跑一步起跳!
她跟鐵人距離太近,導緻鐵人來不及用出制空劍擊,這種奇葩先手招式隻有鈴蘭的小巧身姿能正好躲過敵人的直刺和挑刺範圍,鐵人在極限瞬間施展出一命劍,上斜刺鈴蘭的身體。
任何人的一命劍擊都是極度兇險的,鈴蘭跳之前就預測敵人會抓這刹那破綻,提前卷縮身體,在鐵人施展一命的同時使出一命,劍和劍并未相撞,而是擦着錯開,壓住鐵人的劍向下擺動,恰好給她的身體留出空隙。
鈴蘭将劍一橫,雙手撐住自己的劍兩端,壓住敵人的劍并倒立其上,她還背彎身體以增加下壓力,整套動作僅用了不到一秒,流暢的像雜技表演,鐵人已經完全失去攻擊手段了。
巨人師父不甘這樣輸掉比武,它讓鐵人略松鐵劍,使鈴蘭上擡高,下身較低,鐵人借着雙方一命劍的勢能未散,一個上挑,意圖将鈴蘭抖飛。鐵人的這個動作有點耍賴了,是憑更強的體能挑飛鈴蘭,還有可能導緻弓成n形的鈴蘭軀幹骨折。
少女的劍原本是要滑切鐵人頭部,她先松開壓自己劍尖的手,再壓住,将滑動的力量變成下壓力,鐵人上擡劍的力量加上雙方一命劍技的餘力,将鈴蘭連人帶劍彈向鐵人的脖頸處,勢能過大,頃刻切斷并擊碎了鐵劍形成的頭部。
少女飛落入雪,揉揉腰,站起來,看鐵人已經碎了一地。雙方交手僅一回合,用時2秒以内,各自用了一套變招就結束了戰鬥。
“我輕敵了,看你擺出跟紅蓮一樣的突刺架勢,沒想到是空中武技啊,你的靜界在單人戰裡太強了,絕界将是你的瓶頸。過來烤火恢複一下體力。”
鈴蘭捂腰,走到火爐邊,披上棉衣,她想跟巨人再聊聊天。
“你說我的靜界很強?我至今不懂什麼是靜界呢。”
“簡單來說,是人完全平靜後剩下的思緒,這思緒是靈魂本身賦予人求生的原初力量,隻要是活人,就去除不了。紅蓮的瓶頸就是靜界,她能跟孤獨和解,卻無法跟自己和解,躁動不安的心火,從未平靜過啊,隻能用怒火填滿孤獨,形成了球形的感知範圍。你渴望與生機相連,這欲念如此單純,所以不被敵人察覺,這欲望又如此執着,所以能與敵人同步,同步的動,就是你的靜。任何人都有弱點,面對數位強者的攻擊,将是你的弱點,所以代表絕境的絕界是你的瓶頸。休息好了,我們就開始。”
“可以啦。”
氈帽被少女扔向雪橇,她一甩棉衣,一雙金黃的發束随她轉身環繞,映着瑩瑩火光,顯得朝氣迷人,下一個動作,一身白色保暖長裙的鈴蘭已經在雪坡側跑,鋼鐵巨人用意念控制坡上鐵劍群,同時刺擊她,被她撥開的,擊落的,躲開的鐵劍在她身後追擊。
數百支劍一時無法齊攻,巨人操縱一百支鐵劍分三隊,繞行到她前進的方向,同時射出,這招阻擊堪稱絕境,逼迫鈴蘭使用一命。
由于雪坡是能滑行的,加上鈴蘭體重很輕,讓她得以自發的領悟了絕命劍技是蓄能不發,她滑幾步,再跑幾步,劍雨始終無法徹底堵死她所有生機。
金屬巨人心想這情況一定是因為紅蓮教過她絕命,所以她卡住劍群未形成無死角的攻擊就移動起來,這樣學不會絕命啊,巨人決定給她上點難度。
高速沖刺的鐵劍突然變得側向旋轉起來,增大了預判難度。
雪坑的扇形圓坡上,一位金發少女在萬千劍雨中盤旋和騰挪,快似流星的劍擊從不同方向切掉了躲閃不及的衣物,生機完全靠她親手旋飛打碎的鐵劍留下的一絲空隙,迎頭的劍尖卻成她的落腳點。
這一瞬,閃轉騰挪是靠她身形小巧和靈魂中柔和的求生意志形成的旋轉身法,宛如生命根源的螺旋上升序列,太美了,美到自然克服一切絕境,美到劍陣居然跟不上她沖破絕境的方式,鈴蘭依靠鐵劍雨的攻擊勢能,獨自螺旋沖飛上天,有半秒沒受到任何攻擊,她松懈後,觀察環境,發現自己高居于天,再俯視身下雪坑。
巨人師父站起來,張開雙手,溫柔的接住她。
“恭喜你,輕松領悟了絕界,習得了絕命劍。”
少女用最後一點力氣擠出一個微笑,沉沉睡去。
居然有人類能把剛柔并濟做到如此完美,武學世界的稀世天才,鋼鐵師父緩緩坐下,看着懷中的女孩,145CM的身長,必被衆人認為不适合習武吧,少女的固執就是她靈魂中的剛強,本性溫柔,使這剛強柔韌的變化,指向勝機。
“醒了嗎。”
鈴蘭微微睜眼,火光閃爍,周圍格外溫暖,她輕撫眼角,這次沒有淚痕,摸摸自己的臉,仍存笑容。
“笑了?”
“嗯,你笑着入睡,笑着醒來,一直是笑臉啊。”
“身體酸痛的不得了,可是!我心裡好快樂!”
金屬巨人增強了機械心髒的發熱,溫暖這位高徒,因為它也很快樂,能在2000多年的人生末尾,将畢生所學的精華傳承給這麼出色的弟子。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紅蓮她學這兩招用了數月,你真的很有天賦,這是她讓你來此的原因。”
“可是紅蓮大人很少跟我們聊天。”
“感情的事,很難用言語表達清楚。”
巨人的發聲器出現滋啦雜音,說話斷斷續續,音高也降低了,可它必須說。
“鈴蘭啊,我沒有時間了,真想幫你超越紅蓮呀,你還能動嗎?”
金發少女靠意志壓制身體酸痛,掙紮着爬出巨人的鋼鐵懷抱,她跌落翻滾,撞在火爐邊,她強撐身體,看到巨人胸膛中的藍光心髒時閃時滅,才意識到環境的溫度是師父犧牲自己的壽命産生的。
鈴蘭咬牙,站直,解開束發帶,微風徐徐,少女雙手持劍,迎戰恩師。
鋼鐵巨人站起來,威勢如山,它是這樣強大,孤行于千年百世,隻為尋求使人類文明存續的真谛,挽回那代人類的錯誤。
“戰勝我,不要留情。幫我用最後的生命之火,成就你的進步,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九支鐵劍飛到巨人手邊,被它用手一捋,形成一把通紅的銳利巨劍,它用雙手握劍的一瞬,強大的能量場震散坑底雪花,氣流吹拂着少女的金色發絲。
殺氣在不鏽鋼骷髅身體周圍,逐漸凝聚到大劍鋒處,讓鈴蘭明白,師父是認真的。
兩劍相交的瞬間,鈴蘭就明白了力量差距太大,她靠身材優勢勉強躲掉巨劍橫掃,下一招回掃,她隻能用一命劍撥開,再下一招呢?
思路斷了,求生意志逼迫她勉強再用出一命劍技,這一劍的力量明顯不足,隻幫鈴蘭逼開要害,長發被掃斷一半,她順巨劍鋒跳反,到巨人大腿上,再跳到小臂處。師父一收鋼鐵胳膊,如果不是她跳并扶住師父的肩,差一點就将她的腳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