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什麼好事,他會開心地多寫幾句,想到不好或不開心的事,就三言兩語帶過。
他寫在刑部獄保護林姐姐時,有個叫盧照的人每日都給林姐姐送吃的,還有解悶的話本子,盧照很大方,連他的分都有。
最後寫,林姐姐出獄後不讓他跟着,叫他回王府,他想不通。
即使并非事事詳盡,他不知不覺也寫了不少,信封比以往都要鼓。
他将信給了信使,繼續發自己的呆。
……
五日後,信都。
層層陰雲将午時高照的太陽遮擋嚴實,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
州衙内,新上任的州牧遊皓趁着其餘人都去小憩了,秘密接待一位前來暗訪的貴客。
封霁身披玄色鬥篷,頭戴兜帽,随遊皓進入州衙的架閣庫。
他此次離京數月,明面上隻是為了四處剿匪,實則仍在暗中查當初遇刺一事的疑點。
如今該查的已經查得差不多,他離開信都前,想最後翻閱卷宗确認。
遊皓提前清空了架閣庫的人,此處隻有他們二人,遊皓親自幫他找他要的卷宗。
遊皓在嘉順帝還未繼位時,便是幕僚,一直忠于嘉順帝,算是可信之人,且他身邊也派有皇室暗衛,保護他的同時,也是監視。
去歲末,他頂替了婁譽的州牧之職,同時也接到了嘉順帝的調查密令。
他查了烏桓士兵潛入冀州的途徑,以及那些已經暴露的混在官兵中的殺手。
調查結果在一個月前就傳回洛京,嘉順帝和封霁都已經看過。
可惜聞綱做事實在謹慎,他們除了處罰涉及的一些屍位素餐被人利用的官員,更深的東西都無從查到,不過也揪出了幾個混在官兵中尚未暴露的殺手。
封霁這次到州衙,先是查看那些殺手明面上的檔案。
雖已經看過遊皓寫的密折,但他還想趁此次前來,親自過目原始卷宗。
遊皓隻知道嘉順帝要他查什麼,但對于幕後的前因後果,以及聞綱的存在,嘉順帝和封霁都沒讓他知道,他也不會多問。
所知有限,密折的重點便知放在他要調查的事上,更多的線索,封霁需要自己看卷宗來找。
遊皓給他找出所有暴露之人留存在架閣庫的卷宗,道:“這些卷宗多是僞造,越早的,僞造痕迹越重,記錄在冊的白籍、家人,都是假的,從前經手的功曹有兩個,一個失蹤一個暴斃,卷宗也在其中,殿下請過目。”
封霁颔首,低頭翻閱起來,同時吩咐道:“再幫我找出與信都盧氏有關的所有卷宗,遷到周圍郡縣的,隻要有卷宗在此,都要。”
遊皓沒問為什麼,也沒表露出好奇,隻是應道:“是。”
封霁又問:“關于盧氏的卷宗,放在其他衙門的大概有多少?”
遊皓略一思忖,道:“得看近些年來有無變動,還要看這變動是在何處,比如上個月州衙治中盧照被調往洛京,算是在這裡變動的,此處便有關于他的部分卷宗,另一部分則送往洛京了。”
“你找的時候留意一下,若是有不少放在其他衙門的,還需你這兩日親自調取。”
“是。”
封霁開始翻閱手裡的卷宗,一時隻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殺手最早混入衙門官兵中,是在十一年前,這能證明,至少在十一年前,聞綱的勢力便已初具規模,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往官府衙門不斷地塞人。
這十一年間,信都城内包括州衙、郡衙以及守城衛兵中,從刺殺一事中和後來調查中暴露的,就有近百人。
近百人潛伏在官兵中,那晚暗殺除了烏桓士兵,還另外出動數百殺手。
這隻是信都,若聞綱這些年勢力紮根就在信都,他的勢力約莫是以千計數,但若是除了信都,其他地方也如此,那便是難以估量。
不過後者可能性極低。
否則聞綱也不會大費周折,用楊羿引他至信都,才行刺殺之事。
封霁又着重看那些半真半假的卷宗,這些人記錄在冊的白籍,都在冀州境内,且圍繞着信都。
數量太多,他一一翻閱完,幾乎過目不忘,最後總結出,除了在信都内,其他白籍并非均勻散布在四周,而是更偏向深澤縣的方向。
這算是對上了?
封霁并非是這兩日才來的信都,而是已經在信都及周邊暗查了近一個月,為了掩人耳目,他時而在周邊剿匪,時而喬裝調查。
他查與信都盧氏有關的一切。
信都盧氏是近百年前來到信都的範陽盧氏的分支,如今範陽本家早已沒落,兩地之間已近乎沒了來往,至少二十年内沒有。
繁衍近百年,如今信都盧氏共二十多戶,一百多人,幾乎都是普通百姓,早已不算世家大族。
大晉建朝二十年來,除了如今的盧照,信都盧氏隻出過一個縣令——深澤縣從前的縣令盧炳。
之所以說是從前的,是因為這盧炳早在九年前便暴斃了,且過程并不光彩。
他暴斃在寵妾床上,死後還被查出生前貪贓枉法,連累全家,這盧炳的家人,先是死了一家之主,又被連坐流放,一年内全死在流放途中。
因為是貪官,又有死在寵妾床上這種風流事,深澤縣百姓并不忌諱談論,如今過去九年,稍微一打聽,還是能聽到百姓繪聲繪色的講述。
僞造的白籍也多出自深澤縣,但兩者之間有無關聯,盧炳早已不在,一切都找不到鐵證。
是盧炳幫聞綱僞造白籍,掩人耳目,還是聞綱像利用一些屍位素餐的官員履職時的漏洞一般,利用了為官不仁的盧炳,無從确認。
除此之外,信都盧氏其他戶再沒發現什麼疑點。
遊皓已經将有關盧氏的卷宗都找來了,道:“我約莫看了下,應該大部分都在這裡了,近些年盧家除了盧照,還出過一個深澤縣縣令盧炳,但此人于九年前暴斃,查出生前貪污後,家人流放,死于途中,相關卷宗封存不動後,早已從深澤縣縣衙轉移到此處。”
封霁又用了半個時辰一一翻閱,沒有新的線索,他隻得将一些内容暗記在心,說不定日後用得上。
信都盧氏三十年前有分出去一脈,即如今的雍州濟安侯府,亦是盧皇後的娘家。
封霁幼時去過,印象中的濟安侯,是個淡泊随和的長輩。
雍州侯府與信都盧氏說是遠親,實則隻分出去三十年,未出三代,隻是兩地相隔太遠,少有聯系。
然而封霁調查一番後,發現兩邊的聯絡比他所料還要多一些。
他還是不想放棄。
離開州衙後,他回到秘密落腳的驿站。
一開房門,他便看到,從洛京趕來的信使,已經等候多時。
信使一共帶來四封信,一封是嘉順帝的,一封是朝中動向,一封是暗中盯着盧照的暗衛寫的,最厚的一封,是郁柒寫的。
封霁最先打開郁柒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