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琰看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臉色由晴轉陰由陰轉晴又由晴轉陰……神色十分複雜,且變幻莫測。
一旁的信使大氣都不敢出。
他看完後,緊接着立即打開了另外兩封情報信,最後才是嘉順帝一如既往的問安,問他何時歸,隻是這次還多了句,“再不歸,你看好的海棠花,就要被人摘了。”
封霁:“……”
郁柒信中該詳的不詳,該略的不略,看得他來氣,加上後兩封信,才讓他拼湊出了他所關心的事的全貌。
沉默良久,他吩咐信使:“回去後不必再送。”
“是。”信使告退。
封霁打算盡快離開信都,回洛京途中還有兩處地方官府上報的匪寇窩點,處理幹淨最快也要多出四日,加上趕路的時日,回到洛京大概是十日後。
信使離開後。
封霁将嘉順帝的信扔一邊,剩餘的信件他翻來覆去地看,複雜難言的心緒亦跟着反複翻湧,直到日暮西窗,看不清字迹,他也不去點燈,隻是握着白紙,兀自呆坐。
有些事仿佛冥冥之中注定錯過,他以為離京一段時日,對二人都好,可當她身陷囹圄,他卻不能及時在側。
得知有旁人陪她,從始至終,無一日缺席,無一日不用心。
他若光明磊落,就該慶幸,她因此少受許多苦。
可他卻可恥地生出無邊無際的酸澀與妒意,像腌在陶罐裡的酸楊桃。
……
洛京。
林晚棠給父親去了書信後,一連歇好幾日,每日除了去看看林世松恢複得如何,便沒了别的正事。
前兩日還會因為在獄中憋久了,主動約好友出門逛集市,過了那個勁,就又懶得出去了。
這日,她意外收到盧皇後的帖子,叫她進宮坐坐,喝喝茶,吃吃宮裡的點心。
與太子解除婚約後,林晚棠就沒收到過盧皇後的帖子,她心裡沒什麼落差,況且本就不想進宮看見封琰。
她對盧皇後的感覺有些複雜,盧皇後就算不時常找她進宮,想方設法叫她與封琰多相處,她與封琰的婚約也不會變。
聯姻是盧皇後期待的,卻非她一人能做主的,林晚棠心裡并不怪她。
且前世時,盧皇後真真切切幫過她,直到病逝前,都在囑咐封琰不要欺負她,可惜沒用。
林晚棠還是收了帖子,在第二日未時進了宮。
皇後所在的宮殿叫瑤光殿,她剛下了馬車進宮門,就有瑤光殿的宮人在等候,還有為她準備的轎攆。
從前林晚棠将盧皇後當未來婆母看,與之親近,并不覺得有什麼,如今看着轎攆,不禁愣了一會兒,才上去。
林晚棠心裡藏着對封琰的恨意,不會因為盧皇後一如既往地對她體貼而動搖分毫,她隻是有些心緒難明。
到了瑤光殿,她下了轎攆,跟着宮人往殿中走去。
盧皇後坐在貴妃榻上,這個時辰大概剛小憩醒來,看見她便笑着招呼:“晚棠,快來坐,嘗嘗禦膳房新做的點心。”
林晚棠依言過去,從前便來過無數次,她面對盧皇後,一點也不會局促。
寒暄問候過,盧皇後突然道:“有些話我早該對你說,哪怕你不見得想聽,我也該說。”
她沒有自稱“本宮”,林晚棠此刻才發覺,盧皇後面帶郁色,有些強顔歡笑。
林晚棠将來時的顧慮抛之腦後,道:“我來了便是願意聽娘娘說話,您想說什麼,盡管痛快直言便是。”
“你這孩子,總是不愛跟人計較。”盧皇後臉上的笑意不再那麼牽強,然而想起什麼,又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道:“從前我真是做錯了,光想着聯姻的好,想着你嫁入東宮,有我在便不會讓你受了委屈,我早知懷瑾心中另有他人,不滿意我跟陛下的安排,卻私以為讓他與你多相處,便能發覺你的好。”
“怪我身為母親,對他還是不夠了解,不知他會如此偏執,在婚約解除後,竟還會記恨在心,趁機報複你。”
林晚棠沉默聽着,盧皇後也不用她作何回應,她能聽她說出來,她已覺得安慰。
“那日他被陛下下令押回東宮,受了與你一樣的刑,我去看他,卻被他眼中的怨恨吓到,我竟不知着孩子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那次我從東宮回來後,便做了個噩夢,夢見你真的嫁入東宮,卻護你不及,害你不明不白地……不說了,不過是個夢而已,幸好隻是個夢,不然我如何對得起你母親,隻怕死都不會原諒自己。”
林晚棠很少聽盧皇後提及她生母,但也從寥寥幾次提及,還有父親口中,知道母親和盧皇後是自幼一同長大的閨中好友,勝似親姐妹,可惜各自嫁人後,多年不能相見,再見已是死别。
盧皇後甚少提起她母親,或許并非是不念着,相反,是心裡的遺憾太重了,隻要一提起,便覺痛苦。
女子嫁人便有這點不好,總是被迫離家,若嫁得近還好,從前親朋好友尚能時常相聚,就怕天各一方,一輩子再不能見。
她光是想想,别覺得難以接受,遠嫁還不如不嫁,就算被人說一輩子老姑娘,她也不想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