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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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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熔金想去掏那張預言紙條作證,但手伸進袖袋才記起什麼都沒跟着自己來。

頓然他無奈空口喊道:“當然認得!不然你是如何給我送的信,說我三日後會死于流匪?”

見那道士愣住了,晏熔金乘勝追擊問:“你到底是誰?你知不知我為什麼會到這來?”

道士說:“我叫陳長望,字分愁。我捎過的信不知凡幾,并不認得你。”

晏熔金腹诽,他看是“常”常“忘”記的常忘,這樣糟糕的記性,害得他又斷了線索。

但晏熔金仍不放棄:“大業武帝七年,四月十三日晚,你真不記得?”

家丁聞聲而來,陳長望隻得先辭脫身:“小兄弟,十二年前的事,你指望我如何記得清?”

此言乍出,同第一次聽見“十二年前”一樣,叫晏熔金連連跌退,仿佛妄圖用這樣的方式叫時光倒流,撕裂眼前的夢回到現實。

晏熔金朝天喃喃道:“可你我,看起來還如青年......”

等晏熔金默完十二篇策論給屈鶴為,已經是半月後的事了。

晏熔金寫寫改改,總覺還有不周之處。

然而朝狹窗外望天時,卻恍然又記起這已是十二年後,它們中的許多或已成了廢墨爛紙。

“十二年......竟如夢一樣!”

他停筆歎氣,要不是屈鶴為隻安排啞巴護院給他,他必将所能得知的一切都問透了、問爛了。

這樣想着,身後真傳來活人聲音——

鞋履踩過飄入的脆葉,發出風沙爬行的響動。

随之掀動撲鼻的是濃烈至庸俗的金桔香,像劣質香膏發出的味道,但又混着一線清苦,引得人更想狠狠打噴嚏。

晏熔金沒有回頭,但他筆頭誤戳在筆架上,炸開了毛。

來人身軀的熱氣迫近,虛虛箍住他肩背,仿佛在提點着晏熔金寄人籬下的處境。

那人矜厚的本音被笑意擾得發顫:“‘甘做愚公’‘甘做亮劍第一人’?”

晏熔金抿起唇,仰轉頭看他。

“不錯不錯,你這樣的有志青年,正是本相要提拔的阿!”

屈鶴為眉眼鼻唇俱是銳長,俯身看人更顯淩厲,偏笑時又單單啟唇,叫人忍不住盯進那唇紅齒白間去,意圖揪出他面上作假的部分。

晏熔金隻撐脖子望着他,并不搭腔,叫屈鶴為的笑聲漸漸零落下來。

一道極亮的光劈斷他們的目光,二人一坐一站,于無話中近似對峙。

晏熔金說:“你沒怎麼變。”

他聲音明澈堅定,像夏日的一角薄冰,脆弱又自強,叫屈鶴為想伸手打碎他。

“說的是哪門子胡話?”

被袖子帶翻的墨水撲灑,宣紙最後的“百人磨劍,萬人猶縛,劍雖磨後利,然一日無亮劍之人,所苦者較昨日更苦”“晏甘做愚公、甘做亮劍第一人,縱死無怨”,是唯一幸免于難的字行。

晏熔金起身同他平視,像要鑽進屈鶴為淺金的瞳孔:“是你讓我來這的嗎?”

屈鶴為眯眼,用扇骨戳着晏熔金肩上割傷,将他生生壓下:“本相說了,不好娈童。”

晏熔金的手按在墨迹上,濺出一朵黑花:“你嘴裡能有一句真話嗎?”

“你僅年長我十二歲,你根本不是我爹。但是恰巧,你年長我的年齡正是我跳過的歲月長度......”

屈鶴為挑眉,應下了:“所以呢?你想做什麼?”

晏熔金說:“我想回去,如果是你把我帶過來,還請你送我回去,我要确認晏采真的安全。”

哈,屈鶴為忍不住樂了——要是他有這個本事,作甚用在别人身上,他必當第一個回到最初,然後靠他的全知全能當上皇帝,豈不爽翻?

但眼下,他松開晏熔金血肉模糊的肩膀,似笑非笑道:“關我屁事,你自己怎麼來的怎麼回去,我還怕你這張臉是想鸠占鵲巢呢,要是你想我送你見閻王,我一定不吝啬氣力。”

“不過,你真就那麼喜歡晏采真?”

晏熔金的心思被歪解,當下如咽了一口怄氣,不願與他多言,竟一把抽出旁邊博物架上的劍,一擡手肘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屈鶴為急忙“嗳”了聲。

晏熔金咬着牙,一滴不合群的淚打在劍身叮咚作響:“你不說要送我去死嗎?攔我作甚!”

屈鶴為用掌心大剌剌包住劍刃,還來回磨了兩下——

“喂,蠢貨,沒開刃的。”

握劍的力道松了,晏熔金僵直站着,執意偏着頭。

屈鶴為看不見他眼睛,隻知道他鼻唇繃得緊緊的。

小孩要哭了?

喔,已經不算小孩了......

真哭了?

在屈鶴為探究的神色裡,良久,晏熔金屏出一句:“我讨厭你。”

屈鶴為立刻善解人意,笑眯眯答道:“我也讨厭你。”

劍被十七歲的晏熔金甩在地上,他擡起通紅的雙眼,怒聲道:“我原本在為‘貞女劫’的事情奔波,護着晏采真離開大業都城,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不會突然到這裡,不會什麼都沒了,不會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他們該怎麼辦!”

屈鶴為覺得耳朵疼:“你講講道理,我說了八百遍不是我幹的,我沒殺掉你這個麻煩全因為你的确不是奸細,還長得好看。”

晏熔金更氣了:“你好不要臉,我甯肯抹脖子了也不要長成你。”

屈鶴為心内無奈歎氣:說得好像自己樂意承認,眼前這個炸毛的晏熔金是自己似的。

他不認為,自己十七歲這麼狼狽愚蠢,會因為一個意外、因為屈鶴為身份特殊,就幼稚地發脾氣。

但丢人的不是屈鶴為,他如今也饒有興緻地逗他玩兒。

“既然過了十二年——既然我還活着——你為什麼不問問,前頭你說的那些事兒我是不是都做了?”

晏熔金眼睛微微睜圓,眼唇拼湊出一份飽滿的期待:“那你......做了嗎?”

屈鶴為笑:“沒有呀。”

“......”

被遛了的晏熔金閉緊嘴,打定主意不和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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