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榻上晏熔金假寐着。
聽到屈鶴為說:“是,我這樣的扮裝技巧不值得炫耀嗎?”
旁人笑他:“我就說呢,這麼多無用之事,原來是在開屏......”
屈鶴佯怒道:“去你的。”
他悄悄掀開一道眼皮,瞧見十步開外的茶廳中,公主、屈鶴為對坐着,二人身後各有茶侍仔細照看。
公主正探身瞧他少見的粉彩,用指頭一點,笑得樂不可支。
人離得近了,聲音也含混低落下去,叫晏熔金聽不大見了。
晏熔金暗自思忖:他們果然認得。
這是他們做的一場戲嗎?
不過堂堂公主與宰相,有什麼不能伸手取來、而要以身入局迂回的呢?
“要不是他們不長眼,殺了動不起的人,我們還沒法拿捏那倔頭節度使......”
那頭他們說到一半,屈鶴為身後的侍從竟也大膽插話道:“幸好信号彈有兩個,頭一個不想還能被主人坐壞......”
公主立時贊了他幾句“比你主子靠譜”。
屈鶴為也用糕點敲了敲他腦袋:“查出這些人,雲起你記大功。”
晏熔金眯眼看着,突然靈光一現,記起侍從的面孔在何處見過——正是那牆頭扔響炮點天燈的青年——也是去孟秋華家門前狗仗人勢的相府家奴。
大約是他目光太燙,公主朝這處瞥來一眼,他于驚愕中下意識朝後,沒與公主對上眼。
耳邊依舊聽得清公主的話——
“去非,你雖腦子不好,但實在貌美。十年前我說過,隻要你一日不變醜,我就願意招了你,如今依然作數。”
屈鶴為乍被她親親熱熱喚了小字,慢了半拍道:“不敢,臣要把屁股下的位子坐爛的。”
公主呵笑一聲,撐着桌子向他探身,直至氣息交接:“誰拽你一把,恐怕從這麼高跌下來,要粉骨碎身哦。”
屈鶴為攏了攏衣服,笑有些挂不住:“不是早說過,我在公主面前譬如斷袖......”
公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拒絕,當即面上也挂不住,冷了臉拍拍他面頰道:“我要是求了聖旨來——你還斷得了袖麼?便是什麼金袖鐵袖,也把你拼回去!”
奉茶的仆從靜默垂首,隻有晏熔金瞧着屈鶴為被按倒在地,公主與他耳鬓厮磨,語帶嘲意:“我就不信,你待我沒有一絲不清白。”
“半絲也沒。”屈鶴為閉眼答得飛快。
氣得公主氣餒道:“得,反正你這臉不止一張,我看你那個編了官身提上來的小長史——你胞弟麼,長得我也很喜歡,就替你留我這兒吧。”
偷聽的晏熔金一個踉跄撲摔出來,正聽到屈鶴為卡頓的那句——
“不行,他是我......是我自己用的。”
晏熔金:?
公主:??
侍從:?!
說完這等虎狼之詞,屈鶴為與同樣貼在地上作烙餅的晏熔金對視,眉眼一抽,在“被留用”那人震驚譴責的目光裡,強擠出的鎮定堅決碎成了渣。
公主磨了磨牙:“不然你倆都留我這,本宮素有成人之美。”
屈鶴為卻突然不緊張了,仿佛忽然從她的堅持中讀懂了什麼。
他輕輕搖了搖頭,對公主道:“謝過啟光,隻是這條路,讓臣自己走罷。”
公主惡狠狠揉了把他腦袋,直起身來,居高臨下道:“行啊,反正本宮說的永遠作數,等你死了,我就把你胞弟收了,帶上你靈位三個人親嘴兒。”
晏熔金已經被接連幾道雷劈出白光了,他無力地看着屈鶴為無力。
入戲地想着真到那步,他給屈鶴為殉葬得了。
絕不受此辱......
屈鶴為拽他一把:“走啊,還行禮呢?”
晏熔金這才磕頭告退,卻于半道住腳。
“你知不知道,晏采真活着?”
屈鶴為睨他:“你最好不要去找她。”
“你之前騙我,在來井州的馬車上,說她死了!”
屈鶴為老神在在地道:“不怕被揍你就去。”
晏熔金甩開他的袖子:“你是你、我是我,我不管你和她、和公主有什麼勾結龃龉,我要去見她!”
屈鶴為奇怪地嘲笑他:“去啊,誰攔你了?不是你一路賴着我到這來的嗎——”
“跟、蹤、狂?”
引路的侍女低眉偷觑,屈鶴為朝她溫和地笑笑:“孩子欠揍,不用管他,帶我出去吧。”